男人正忙着替他将/赤/裸光/洁的足踝伸入温泉中，唯恐他余毒未清又添上风寒，还特意舀了水从/裸/露/的小腿上浇淋下去。听见他唤他，便嗯了一声，“是不是困了？我替你宽衣，你且阖眼休息一会。”

辛芜任由他来解褪自己衣衫，耳边先是听见极其细微的悉窣声，然后感觉到衣物滑过手臂，自腰间褪下的轻柔触感。

“很抱歉……”他轻轻道，“将你拉扯进这些浑水中来。”

蔺恭如忙着给他宽衣，将人轻柔的抱进泉水里，嘴里随意道：“若不是你当日救我一命，我哪有机会继续活在这世上。你别再说话，我替你清洗，一会就好。”

“你很想念叶明诀吧？”辛芜仿佛并没有听见他的回答，自顾自道，“我在大雪封山那时强留你，是我的私心……我早该放你走，去找你的意中人，不管他在何处，是生是死，你都该是在他身边……”

男人手停顿了片刻，他终于觉出了一点不对劲，将大夫的脸扳起朝向自己。

清寒好看的丹凤眼看向他，却毫无焦距。辛芜半靠着他站在泉水里，向他仰起的面庞苍白，嘴唇泛起一层令人心悸的乌色。

“辛芜？”

蔺恭如脑筋一时没能转过弯来。他傻乎乎地瞪着双目无光的大夫，又喊了声，“辛芜？”

辛芜道：“你抱抱我罢。”

蔺恭如浑身颤抖起来，一股不知从何而生的彻骨寒意冲击了他，即使立身在温暖舒适的温泉水中，周身也如坠冰窖。

他牙齿格格打着颤，手臂紧紧揽住辛芜，明明揽得那么紧，却还是觉得抓不住眼前这个身形瘦削的人。

大夫将头靠在他颈间，长长青丝披在身后，发尾在水中漂浮起来，像水面盛开的一朵黑色睡莲。他留恋的在男人肩头蹭了蹭，还想说什么，突然轻轻咳嗽了起来。

这阵咳喘来得既急且猛烈，不论他如何压抑，也无法将之克制下去，终于张口，吐出一口浓稠鲜血。

蔺恭如觉着肩头有微烫的液体顺着衣衫滑落，他不敢扭头去看，抱着辛芜的手臂已然连指尖都在发抖，他哑声道：“辛芜，我带你回屋，我们先解毒，好不好？”

泉水后方突然传出白芨的咆哮，小猴子四肢着地，拼命奔跑，一边朝这边扑，一边发出撕心裂肺的悲鸣。不消片刻，已乱手乱脚扑进了泉水里，溅起的大片水花扑了蔺恭如一头一脸。

水花四溅中，辛芜凑近他耳边，轻柔说了一句话。

蔺恭如觉着怀里的人像被抽去了全部力气，他垂下头，身体重量尽数压进了自己怀中。

他颤抖着手指去捉辛芜的脸，捉了好几次都因为手头发抖，没能顺利抬起来。

等到他终于将辛芜的脸抬起望向自己，那双曾经带着清寒冷意、曾经蕴有万千柔情的眼眸已然永远阖上。

蔺恭如茫然的瞪视着他，他觉得这人好像只是睡着了，不然为何他嘴角还轻轻扬起，宛如心安的笑意呢？

他想喊他的名字，嘴唇翕动着，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一个音节。

白芨蓦地仰起头，对着夜空中悄然亮起的启明星，发出尖锐的、长长的尖啸。

(第二个故事FIN)

第四十章 惊（一）

幽黑沉静的阎罗殿中，今日传来了一丝不同往常的声响。侧耳细听，是棋子自棋盒里拈起，再咔哒一声置放到棋盘上的清脆声音。

这点声响，打破了阎罗殿一潭死水的沉寂，空气中多了几分久违的热络。

偏殿中，一位须发花白的老人，一只手支肘撑在桌案上，另一只手百无聊赖的摆弄着眼前的围棋棋子。他手边的茶杯已然空了大半，而他桌案正对面摆放着的那杯茶已冷透，位置上空无一人。

他并不在意对方的突然离席，聚精会神，自己同自己黑白较劲，下得不亦乐乎。

不知过了多久，他一拍大腿，懊恼道：“没有路走了。”

仿佛自己将自己困死，是件非常教人扼腕之事。

他正痛心疾首的望着那盘棋，忽听见一阵轻而沉稳的脚步声自后殿传来，不多会，便来到桌案边。

来人顿了顿，仿佛意外自己离开的短短片刻，桌上就多了一副围棋。

但并未多说什么，一掀袍摆，施施然在对面落座，阎君大人苍白而俊朗的眉眼立时落入老者眼底。

老人抬头仔细打量了他片刻，笑了出来：“恭喜阎君双情归位。如此短暂的时日里，看来蔺将军功不可没啊。”

应墨闫端起自己面前那杯已然凉透的茶水，手中微微吐劲，杯沿慢慢升起热气。

他没有搭话，将捂热茶杯递到唇边，轻轻啜饮一口。

老者笑嘻嘻道：“这么快便去而复返，阎君无须平复一下心绪吗？毕竟多添了一份记忆与情感，需要时间好生沉淀冷静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