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霨凝眸静静看了一会，对吴都尉抬了抬下巴：“这种不痛不痒的进攻，就是你们无忌营的招牌？本王看了一盏茶功夫，竟无一人伤亡，都尉莫不是在哄骗本王？”

都尉一惊，正挖空心思欲辩解，就见衍王抬起手指，点了点正对面的蔺恭如：“那个新兵有点意思，你从他队伍中分出五人，去另一队。”

他此时站在帐子外，距离比试场不远不近；语调清晰，字句铿锵有力，不仅吴都尉听见了这位王爷的最新指令，右侧队伍里的蔺恭如也听见了他的声音。

男人抬起头，正好与长孙霨投来的炯炯目光对上。

这位华衣美服的衍王爷，年纪远比蔺恭如料想的轻，应是未到而立之年。

他有一张五官端正、轮廓分明的脸。长眉斜飞入鬓，英气非凡；鼻梁高挺，好似西域人一般立体深刻。一双狭长眼眸微微眯起，瞳孔暗沉，目光锐利而含着看透一切的冷光。唇边挂着极其轻微的笑意，若有若无，好似随时能变换成爽朗的开怀大笑，也能变幻成叫人备觉耻辱的讥讽嘲笑。

他不过轻描淡写的站在那里，周身却萦绕着一股浓浓的血腥之气。

按理来说，只有征战沙场多年、杀敌无数的武将身上，才会有这种消磨不去，仿若嵌入骨髓的煞气。这位王爷同蔺恭如年纪相近，观其双手白皙娇嫩，应也不是扛枪耍剑之人，却偏生带着杀伐与夺的古怪气息。

——就像一只蓄势待发、随时准备伸出爪牙捕食的猎豹。

这是蔺恭如与他目光对上后，头脑中掠过的第一个想法。

然而他还没有功夫细细打量这个王爷，就眼睁睁看着自己队伍中的五名队友，一脸茫然的给赶去了另外一边。

十五对五，蔺恭如和剩下的四个人面面相觑，暗自骂了娘。

包围圈呈压倒性的缩小。

长孙霨朗声道：“将那五人拔除，此役便算尔等获胜。赏银各五十两。”

他看了眼蔺恭如，“先行击杀对方大将者——”薄唇微勾，“百两。”

衍王音量不高，却声声入耳，入心。

蔺恭如顾不得反思自己究竟在哪里开罪了这位王爷，双手抬起/长/枪/，勉勉强强扛下对面两把同时劈来的长刀。

哐当一声，金器交响，蔺恭如手上一软，/长/枪/险些脱手飞出。

他立刻用尽全身力气抓稳了枪身，就地一个翻滚，堪堪避开另外几人乱刀交击下的围攻。

跟他同队的另外四名倒霉小子，还未从陡然失去同伴的震惊中回过神来，被抓到反扑机会的敌方一通猛扑，很快就被缴除武器，倒在地上哀声/呻/吟。

这个时候别说布阵了，蔺恭如已然自身难保。

他抱着枪节节败退，不消片刻，身上已到处见血，盔甲好几处破损，露出雪白的中衣。

长孙霨嘴角噙笑，好像浑然不觉自己这样的安排是对蔺恭如极大的不公允。他心怀愉悦的观望着男人被长矛刺中腿弯，足下一颤，登时单膝跪落地面。

忽然衣袖被扯动了一下。

长孙霨唇边笑意半凝，不甚耐烦地转过身去，转过身的瞬间已调整好了自己面部表情，露出和沐笑容：“怎么了，皇兄？”

那双同他一模一样的狭长眼眸里，迟疑不定的神采在闪动。

长孙澹轻声道：“他快支撑不下去了，皇弟，就此作罢吧。”

长孙霨自然知晓他口中的“他”是谁，淡然一笑，故意道：“这人仗着自己学过一点东西，竟然敢在本王面前大出风头。本王不过想看看在势均力敌之外，这家伙能否发挥出御兵之才罢了。”

长孙澹道：“这些人都是新兵，本也不曾受过严格训练。皇弟要求甚高，他们应是无力达到……”

长孙霨打断他：“若非天资出众，怎配当你我二人护卫？”

长孙澹苦笑了一下，犹自不死心的劝解，“于皇弟而言，不过是挑选护卫一事；对他们来说，却是性命攸关。为兄认为……”

他的声音被蔺恭如一声低呼惊得生生中止。灏王衍王同时向滚到地面的男人看去，只见一柄长剑已没入蔺恭如胸口，自他心口后方斜刺而出。

长孙澹心头一沉。这伤致命，这名兵士怕是不成了。

他心头骤然涌起一股悲伤，自今日来到无忌营，已亲眼见到太多死伤。自己优柔寡断，磨磨蹭蹭，想要阻止皇弟又缺乏勇气，最后想要替这个兵士争得一线生机的努力都归于白费。

他果然是个废物吧，胆小又无能，一生只能躲在皇弟的背影之下……

长孙澹鬼使神差的松开拉扯长孙霨袖口的手，慢慢向栽倒在地，一动不动的蔺恭如走去。

长孙霨见蔺恭如已死，那股好不容易兴起的兴致登时散了。也不想去看其他人以命相拼的场景，挥挥手，懒洋洋的喊吴都尉结束比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