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帝王书(6)

作者:于小荷 阅读记录

吴伯叹了口气,摇着头道:“将军又回营了,这饭是送不成了,端回去吧。”

雁归眸子里的光瞬间就黯了下去,捧着托盘默不作声地跟在老管家身后,走得慢吞吞的。

接下来的五六天里,雁归白天照常混日子,夜里却睡得很不踏实,梦里一会儿是刀光剑影,一会儿是自己流落他乡时饱受欺凌的悲惨境遇,而且他又梦见了楚将军,穿着他那一身皓白的铠甲,端着碗,正往他嘴里灌热米汤……可那米汤喝进嘴里的味道居然是又苦又涩的,还带着一股怪味儿,他刚喝了一口就恶心的想吐出来,抬眼再看时,楚岚的脸也有了变化,竟然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吓得他打翻了碗就要逃,却挨了那人当胸一刀!寒光一闪,那过于真实的一刀把雁归当场给刺醒了过来。

雁归急喘了几口气,惊魂未定地抬手摸了摸自己胸口,才发现自己方才两手攥得死死的,捏了满满的两把冷汗。

月光透过窗纸照进屋里,被粗粝的草纸撕扯得支离破碎,映得眼前桌椅箱柜全都是青惨惨的一片白,让人从心底发瘆。

看来这觉是甭想接着睡了……雁归坐起来,开始专心致志地胡思乱想,夜里凉,雁归坐了一会儿觉得冷,伸手拽过被子披在身上,接着想。

之前,他偶然听吴伯和府中几位老杂役闲聊,说这三四年胡族地域闹灾荒,饿死了不少人,那些部落的头领就发疯似的想撞开西南防线,企图踏足中原,连着打了几场大的战役,都被楚将军率领西南大营给揍了回去。

吴伯每次说到这儿,都眉飞色舞地夸一句:“咱家将军实在是忒壮我大虞威风!”紧接着又唉声叹气,心疼起少将军来,说楚岚从小是他看着长起来的,“本来一个文文弱弱的娃娃,可怜偏偏生在了武将之家,上头有个大哥,十五六岁便随父亲驻守边关。等到少将军五岁时,他爹武安公也为他请了师父来教他功夫,谁知那请来的师父只看一眼,就说这孩子筋骨弱,不是练武的材料,连着请了三四位,全都不肯教。楚家上下几代名将,出了名的重武轻文,楚老将军哪容得下旁人说自己儿子是个练不了武的废物?于是就自己动手教……那可真的是“动手”教啊!十载春秋,硬是把个知书达理细皮嫩肉的孩子给逼成了一块武将的料子。”

“唉……”说着,老管家又叹了口气,“直到四年前,大少爷战死,没几日,夫人伤心过度也去了,少将军唯一的主心骨就这么没了,夫人下葬后,少将军守着夫人的墓三天三夜水米不进,回来后,他就成了如今这副铜皮铁骨、清清冷冷的模样……”

雁归听得入神,也是从那天起,他便开始跟在吴伯身后,替这些老人家倒茶续水,蹲在一边听这些活史书讲故事。

他听吴伯讲起两年前的事:楚老将军遭西北戎虏大军围城三个月,眼见城将危矣,是楚岚请了旨,留下铁骑、飞骑五大营原地驻防,自己则带着玄策营的人马一路北上驰援,过关斩将,和武安公的兵马合力把戎虏那些红毛子杀了个溃不成军,那一回,楚岚肋下受了伤,却坚持不肯进城找军医看,只草草上药包扎,便连夜带着兵马南下十里扎营,直到回来,才请了江大夫替他看伤,气得那个冰人儿似的江大夫一见着他就骂骂咧咧气急败坏的,也因着那回伤的太重,又耽搁了治疗,任江大夫医术再高,楚岚也还是落下了阴天下雨一受凉就左边身子疼这要命的毛病。

听到这儿,雁归又给吴伯续上一杯茶,默默地把这些都记在了心里。

“那回北上驰援,救父解困,顺带着把沿途几股暗中窥伺的北蕃骑兵给料理了个干净,扫清了西南、西北之间的通路,咱家少将军可是立了大功,朝廷封赏,老将军在金殿上却说儿子‘年未及冠,不堪大用,’坚决不给少将军领帅职,只领从将军职,可咱家将军驻守边关要地,从将军这身份日后难免尴尬,还是皇上英明,直接下旨给封了个南疆兵马大将军……不过啊,这事儿以后,恐怕一老一小这父子俩的结儿怕是更难解喽!”

……

雁归思绪飘忽,脑子里走马灯似的无数场景轮换,眼前是一片陋室寂寥,一切都是那么空茫不真实,连入耳的人语声马蹄声也……

等等!这三更半夜的,外面怎么突然来了那么多人?灯影火光摇曳飘忽,还夹杂着马车声!

雁归赶紧下床穿衣,蹬上鞋袜,溜出房间穿过后院,朝府门口跑去。

一辆马车正停在府门口,几个身着玄衣玄甲的人小心翼翼地从车里抬了一个人出来,在火把灯笼映照下,雁归也看清了那人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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