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波恶(124)

作者:傲娇内怂的小笼包 阅读记录

与此同时,户部尚书郭琛上了一道折子,奏疏只字不提北勒与回纥之事,只道河套一带至关重要,乃是扼守西域商道的冲要之地。如今国库不丰、民生疲弊,朝廷与其征利于民、百上加斤,不如拓展商路,与西域诸国互通有无,以关税利润充盈国库。

如果说,“备战北疆”只是让刘彦昭犹豫不决,那郭琛的这道折子就是正中新帝心坎。他斟酌两天,还是下了圣旨,旨意不提备战戍边,只是命定边侯镇守丝路,与西域诸国尝试接触,力求开拓商路,以关税之利补贴国库。

定边侯欣然领旨。

此时已过十月,京城秋风深重,更下了几场雨。定边侯离京之日,却是个难得的晴天,秋高气爽、天清云淡,新帝摆开仪仗,亲自将定边侯送出城外。两人饮完送行酒,颇有些相对无言的意思。

良久,刘彦昭拍了拍杨帆肩膀,眉宇间似有愧色:“你风寒刚好,就要赶路北上,实在是辛苦了。”

这一阵秋冬交替,气候变化莫测,京中好些人家染了风寒,定边侯也不例外。此次离京,他罕见的没有骑马,而是乘了马车。脸上苍白恹恹,似有病容。

闻言,杨帆规规矩矩地应道:“劳皇上挂念,微臣已无大碍。”

刘彦昭听他语气疏远,幽幽叹了口气:“朕知道,你心里怨我。”

杨帆眉心微动,淡淡道:“皇上言重了,臣不敢。”

刘彦昭不由苦笑:“你嘴上说不敢,心里却还是怨着朕……其实朕何尝不埋怨自己?若是当日,朕能再耐着性子些,跟他把话说明白了,他……也不必走这条绝路了。”

杨帆知道自己不该开口,皇帝并不需要旁人表达意见,只要做个称职的树洞即可。但是杨帆忍不住,终究鬼使神差地多了句嘴:“皇上以为……您跟他的问题,只在乎‘耐心‘二字吗?”

刘彦昭微乎其微地一僵,须臾,脸色人眼可见地沉下。

杨帆知道自己说错话了,麻溜跪下请罪:“臣失言……此去经年,不知何日再见,还望陛下保重!”

刘彦昭看着跪伏在地的发小,心里不知是何滋味。这一刻,他真真切切地意识到,这条曲高和寡的路,往后只能自己一个人走下去。

纵然是一览众山小,却也逃不过高处不胜寒。

定边侯率领亲兵离京,一路快马加鞭,出了京畿地界才稍稍放缓脚步。这一日,行到清河地界,远处一带森森竹林,虽是深秋时节,依然凤吟细细、苍翠满目。杨帆示意一干亲兵原地休整,自己下了马车,回身递过一只手。

片刻后,车帘被人撩起,露出半张盖住秋色的面孔:“多谢侯爷。”

正是本该死在诏狱里的张景澈。

他扶着杨帆伸来的手,不慌不忙地下了车,竹林里“呼啦”拥出十来个黑衣人,看样子已经等了一阵。为首之人正是徐慎,他先对杨帆抱拳行礼,又转向张景澈,喉头微微有些哽咽:“大人!”

张景澈含笑点了点头,继而看向杨帆:“有劳侯爷相送……今日一别,不知何年再见,在下略备了薄酒,侯爷可愿赏光?”

杨帆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两人并肩进了竹林,亭子里果然备下一桌酒菜。杨帆提起酒壶,给自己斟满一杯,刚要往嘴边送,却被张景澈摁住手腕。

张景澈仔细端详了下,微微皱眉:“侯爷脸色不太好,又是行军途中,还是少沾酒水为妙。”

杨帆“切”了一声:“不是你说‘略备薄酒’,如今又不让我沾酒水,这不成了挂羊头卖狗肉?”

张景澈哑然失笑,由着定边侯胡搅蛮缠,还是给他换了一盏热茶:“那就先欠着吧……山水有相逢,总有再见的时候。到时,我请侯爷尝遍天下佳酿。”

杨帆喝了两口热茶,又捡了几筷菜蔬,只觉得茶是淡茶,菜是清蔬,尝不出什么滋味,只有一股离愁泛起,将心口泡在涩然中。

“这可是你说的,”他强行咽下喉头酸涩,若无其事地笑道,“到时,可要跟张公子讨一杯水酒喝。”

他俩颇有默契,相对酌饮,谁也没提京城和假死那档事,仿佛心照不宣地认定了,自从离京的一刻前,这些就成了前尘过往,长风一吹,消散在天高地迥尽头。

不值一提,也不必挂念。

杨帆忍不住打量张景澈,想从他眉眼间觑出一点端倪。然而,也许是禁锢久了,乍一脱离牢笼,这人眉目淡然,瞧不见离愁别绪,也看不出重得自由的欢畅。只是在竹叶摇响的瞬间,他偏头闭目,听着万顷竹海的浪涛声,微微露出一点放松的惬意。

这一刻,张景澈终于有种“这条命自己说了算”的归属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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