耕读人家(科举)(85)

作者:风暄和 阅读记录

徐阶激动的道:“我的老师聂先生就对阳明先生推崇备至,他虽然不曾正式拜阳明先生为师,但一直在尽力钻研和传播心学,我正是从他那里了解到了阳明先生学问的精妙之处……”

林蓁虽然已经把薛侃给他的《传习录》看了好几遍了,但是他这次来,其实并不是向阳明先生请教心学的,他更多的是想听听阳明先生对如今天下之事的看法。但是走到这里他又有些犹豫,阳明先生会不会像那些功成名就的大儒一样,只谈书本学问,不论朝堂纷争呢?而且,自己毕竟是从现代来的,他的想法会不会难以被阳明先生所接受呢?

这种心情随着他们离王宅越来越近而变得越发强烈了。林蓁决定见面之后先认真听听其余三人和阳明先生的谈话,自己最后再开口,就像当时在兴王府里一样,别人的话往往会给他很多启发,也更能帮助他摸清对方的喜好和思路。

阳明先生的父亲王华是这一年正月去世的,如今整个王家还在守孝,虽然气氛有些肃穆,但进进出出的士子们脸上却都和徐阶一样兴奋。林蓁刚跨进大门,忽然迎面两个人喊住了他们,惊讶的抱拳道:“这不是翁兄、陈兄吗?”

两人都带着潮汕口音,和翁万达、陈一松两人相见过后,又和林蓁、徐阶互通了姓名。原来他们是薛侃的兄长和侄子,薛侨和薛宗皑。他们二人都已经正式拜了王阳明为师,听说林蓁他们也有拜师之意,薛侨高兴的点点头,道:“好,就由我来替你们引荐吧。”

说罢,他带着几人往院里走去,说话之间,他脸上的喜色渐渐淡了,似乎又有些忧虑,他对林蓁他们说道:“唉,先生的一直患有肺疾,如今又在为老先生守孝,心情悲痛,身体更是每况愈下。今天他刚讲了一场学,刚送走那些四面八方来的弟子。待会儿你们见了他,稍稍先聊几句,让他先休息一阵子,过几日我再带你们来和他详谈,如何?”

几人连声称好,随着薛侨和薛宗皑走到了后面一处清净的院子里,在门口道:“先生,有几位朋友来拜见您了。”

屋里的人还没说话,却传来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林蓁他们面面相觑,陈一松道:“要不我们改日再来好了。”

这时候,屋里的咳声渐渐平息,问道:“来的是何人?”

薛侨将几人的名字报上,屋里忽然又猛烈的咳了起来,就在同时,屋门被两个小童打开了,里面有人声音嘶哑的说道:“快,快请进来吧。”

林蓁走进屋去,只见榻上半躺半坐着一个身材消瘦,脸色灰暗的中年人。他虽然看上去一副病容,但目光却十分澄澈睿智。林蓁忽然有一种感觉,眼前这个人的灵魂已经超越了他的肉体,遥遥在上空看着他们。

这样的想法让林蓁心中一凛,赶紧和另外几人一起深深一拜,道:“见过阳明先生。”

阳明先生的目光在他们几人身上扫过,道:“翁仁夫、陈宗岩……还有徐……子升……你们将来都是要成为国之栋梁的人呐!”

几人十分惊讶,面面相觑,心想,我们不过是默默无名的年轻的儒生,其中在科举路上走得最远的也就是徐阶了,他也仅是今年刚刚中了个举人而已,虽然有些才名,离所谓的国之栋梁怕是还差的远呢。这时候,阳明先生的目光缓缓移动,又落在了站在最边上的林蓁身上。

他似乎在脑海里搜索着林蓁的名字,过了很久却一无所获,但他又隐隐觉得,这个孩子虽然年纪最小,但他将来绝不可能是个无名之辈,他抬抬手,对薛侨道:“他们是远道而来的贵客,让他们坐吧。”

薛侨和薛宗皑忙为几人在地上铺上蒲团,让他们跪坐在阳明先生面前,阳明先生扶着床榻坐了起来,道:“你们有何事要问,尽管问便是。”

一听这话,几人都有些犹豫,道:“可是您的身体……”

阳明先生摇头道:“暂时无碍……”,但是,面对着下面众人担忧的眼神,他微微笑了笑,道:“好吧,那你们就先一人问一个问题好了。”

这下,跪坐在前面的林蓁他们心里都放松了些,陈一松比翁万达年长几个月,于是众人便让他先问,陈一松拜了一拜,道:“先生,我一直有些困惑,朱子他老人家所说的‘人心’和‘道心’是分开的,而在您这里却是统一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一说到学问,阳明先生的枯瘦的脸上马上有了光彩,他对薛侨招招手,薛侨上前搀扶着他站了起来,他走到陈一松面前,道:“朱子曾经说过‘人心惟危,道心惟微’——人心存有私欲,所以是危险的;而道心就是天理,是非常精妙的。可是在老夫看来,这不就是把人心否定了吗?如果仅仅追求‘道心’,而忽略我们生而为人的‘人心’,所有的人都把自己的心变成只有‘道’存在的载体,那么我们存在的意义何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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