赝君(134)

作者:麦客 阅读记录

吃过饭,三人商讨了路线,方才歇下。梁珩又与沈育前去店家澡堂泡澡,洗净风尘,这才舒舒服服上了床。

就在两人抵达荣城的同一天,一支竹信也送到了始兴郡守府。

徐酬在任时,于郡守府中挖了一方池水,他获罪处决后,池水无人打理,成了绿汪汪一潭死水。新任郡守就职,花了一番大力气,清洁淤泥,疏通水渠,种上荷花养上鱼。

始兴郡新任郡守爱钓鱼。

是日,裴徽正一言不发独坐钓鱼。旁人看来,正如天下一切高人都爱直钩垂钓一般,乃是心中构思家国大事,体现在外表就是高深莫测。而实际上他正在发呆。

下属送来一支竹签。签面墨书两行字,末尾绘一徽记。

“望都城来信。”下属说。

裴徽瞄过两眼,目光落在徽记上——那是一匹骏马,四蹄腾空,身披铁胄,乃是一匹战马。

如果梁珩在此地,他就能认出,这是装盛武帝骨戒的木盒之上,所绘的战马图纹。

“便依他所言,布置下去。”裴徽尚很年轻,声线里带着轻飘飘的、目中无人的气劲。

下属有些为难:“以何名目呢?”

裴徽有点难以置信,因着属下跟了自己很久,想不到还这傻样。

“知会狱丞,放几个死囚出去,明日你就领了守备军全荣城戒严,只准进不准出,必将那几个死囚给我抓回来。”

钩子入水,半天不动。裴徽抓了把食饵洒进湖中,激起零落的波纹。他望着水面,若有所思。

“喂的是湖鱼,钓起来的可是金龙啊……”

梁珩有时会做噩梦,梦见明堂守夜的时候,三个面戴鬼脸的巨人将他包围,有时梦见两年前刑场上,沈公与连公的人头对他发笑。

今夜的梦则很不寻常。

他回到了桂宫,少年意气的段延陵拉了他要去看池塘里养的花冠雀。两人手牵手跑到池边,段延陵回身对他笑,忽然伸手将他推进池塘。

梁珩张大嘴巴,不确定自己有无发出尖叫,冰冷的池水灌进喉咙、鼻孔、耳朵。那天阳光非常好,湖面如剔透的琉璃,他看见倒影里的段延陵离他而去,奔向段皇后,姑侄依靠在一起,一并还有段家二弟,段延祐。

他手脚并用划水,身体却像块拙石,径直往湖底沉没。水草缠住他手脚,一条蛇冰冷冷地盘上脚踝,游过腰肢,绞住他的脖子。

蛇在他耳朵里吐腥气:“生人不可信,世人皆可死。”

“吾儿。”

最后一口气散去,意识行将远离。

忽然一只手拉住了他,将他拽出湖水。

“捂在被子里不闷吗?”

梁珩猝然惊醒,胸口剧烈起伏,眼前尚很朦胧,映入一星半点烛光和一双明亮的眼。

“沈……”梁珩抱住沈育的腰,蹭他颈窝,嗅到洗漱过后干净的味道,皮肤是温暖的。沈育亲亲他额角,安抚两下,催他起床吃饭:“出了点变故,我们要尽早走水路出城。”

第66章 蓄兰节

孚阳河是连接涿水的水道,通航繁忙,商船画舫比肩接踵,每到清晨,来者靠岸往者起行,真是群蚁排衙,连鱼都要被闷死的。

邹昉联系上一艘正要出发的客船,幸而有客到奇峰山就下了,留出富余房间,几人才得以临时上船。

一夜之间,荣城四面六座城门都严加封锁,风传狱中逃出数名穷凶极恶的死囚,街道上四处都是守备军在巡逻,出入城门的盘查连头发丝都不放过。只有水路不便管理,暂时予以放行。

沈育显得很严肃,直到登上船只,驶离荣城,纠结的眉心才松开。梁珩开他玩笑,说他草木皆兵。沈育一指岸上,他们前脚离开,后脚就有士兵封锁了码头。

梁珩才觉目瞪口呆,然而又说:“也未必吧。仇致远就算要抓我回去,怎会用逮捕死囚的明目?”太夸张了,且声势浩大,反而不好。

“不知道,”沈育回答,“小心驶得万年船。”

河水清澈,初日之下波光潋滟,离开码头,水面顿时开阔起来,河风裹挟水汽,洗得人精神百倍。

两岸先是市镇商户,淌过数里,便是连绵的田埂,蓼草盈野,风一吹去,遍野的深蓝浅碧。梁珩没见过这等景致,初时尚很惬意,甲板随水波起伏,摇上两下,渐渐脸色就不对劲了。

“怎么?”沈育察觉到。

梁珩捂着嘴说不出话,脸发青,一个浪头打来,趴在船舷吐得稀里哗啦。

“哎哟!老爷!”邹昉与毕威大叫,一左一右胁着他进舱室去。

带客的船,天南海北情况见多了,船娘送来一碗甘草蜜豆汤,晕船的喝了汤是立竿见影的效果。

梁珩像一株秋草,已经焉了,躺在床上,只觉床也在晃,非得沈育抱着他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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