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侠(192)

作者:群青微尘 阅读记录

三娘哽咽:“你…唉……是连在坟头烧的落气纸都备好了么?”

金乌得意道:“何止这点?怎么出殡落葬都想得清楚明白啦。我说过,生不由己,死不由天,要走也得走得体面气派,好让全川峡的人知道有个富贵逼人、心地良善的好人物走了。”

他愈是以喜色掩饰,三娘就愈发心如刀割。金乌见她泪如雨下,转了话锋冷笑道,“这事暂且搁着,你快些帮我想想有哪些斥骂之辞。哼,我要教他展开这张纸时失态大怒、暴跳如雷。”

三娘拭着泪,道:“贼骨头?”

“太寻常。”

“偷油鼠?”

“一般般。”

“犟嘴驴,小猢狲?”

“有些怪。”金乌写了几个字,又皱着眉将纸撕了,似是觉得怎么称那人都不妥。

于是三娘挖空心思,将能想到的粗话词儿皆倒腾了一遍。可每回金乌不是觉得不合适,就是觉得骂得颇轻,不值一写。

最后三娘恼火,顺口骂道:“你这麻花心思苦黄瓜,分明就是舍不得骂他,偏生要折腾我俩!”

金乌也烦,把笔一拍:“谁说我不舍得骂?明明是你肚里干干,吐不出墨字儿!”

他俩反目成仇,龇牙咧嘴地对视了片刻,最后是金乌恶狠狠地嚷道:“他娘的,写名字总成了吧?”

于是他忿恨地铺开笺纸,用戳破纸的力道写:玉求瑕。

三娘凑过来看,却见金乌眉头紧蹙,烦躁地挠了挠脑袋后又蘸了墨一笔抹掉,在旁边写上“王小元”三字。

“怎么,到死了还不能说么?”三娘问道。

金乌道,“他就是王小元。”

在王小元与他对坐、问他二人身份时,他第一回 答的就是这三个字。在他心里,他们不是甚么黑衣罗刹与玉白刀客,也不是金五和玉求瑕,从来只是两个既傻又平凡的人——金乌和王小元而已。

他草草写了几笔,将纸叠起,又从怀里摸了个物事连笺纸用缄绳束了,往三娘手里一放,旋即淡淡道,“给那呆瓜。”

三娘惊诧:“何时给?”

“我死后。”金乌说,“应该不远了。”

少女闻言,先是不声不响地站了一会儿,然后开始止不住地流泪。她睁着眼望着眼前的这人,忽而觉得心里似是透了风般飕飕发凉。他未至弱冠,却已在想着花甲之年才能坦然接受的入土白事。

她黯然失色,两行清泪在脸上流淌。金乌见了,取了绢帕递给她,同时嘲笑道:“我都未哭,你怎么就先落起泪来了?”

三娘抽噎道:“……傻子!就是因为你不会哭,所以我才要替你哭呀。”

她哭了半刻,金乌也面无表情地看了她半刻。最后是三娘好不容易止了泪,拈着那给王小元的鲤鱼封问道。“我…我能看看么?”

金乌眼神一闪,冷哼道:“有什么好看的,皆是些粗言鄙语。”

三娘心里想,你哪会写这些话?她估量着是甚么肉酸的绵绵情话,却更为好奇。

“看一眼也不成么?”她带着泪花撒娇道。

“不成不成。”金乌烦躁地摆手。

“那半眼总成了罢?”女孩反而大喜,趁他不备解了缄绳,探脸一望,却倏地怔了神。

她看着封内的物事呆了很久,忽然意识到这是甚么。于是眼眶忽地又发热了,先前淌过一次的泪不知怎地又淅沥落下。

左三娘曾设想过千百般金乌会对王小元所说的话语、留下的物事,却未曾想过是如此这般。

“怎么了,至于如此痛哭么?”金乌只是抱着手望向她,眼里恬淡如常。

三娘摇头,颤声道:“我…我只是觉得难过。”

她难过的是,为何此人看来心分五处、对何事都不甚在乎,却有副一意专情的底子?有些事一旦记下,便一辈子再也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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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明撕暗秀_(:з

第79章 (三十九)一心付一人

夜里望着九陇山时,奇异、怖惧与胆怯之情一齐扑头盖脸地向他涌来。白日中莽苍的林海倏地不见,没入茫茫夜色。蝼蛄在土里嘹嘹作响,似是四野里涌动的阴森窃语,夜风在柿树叶间擦出道道凄厉长啸,仿若铁马金戈狂起。

王小元立在崖边,眼前伸开一条曲折的线,那是连峰迤逦的轮廓。但见奇峰耸起,崖底湍流不息。天是暗的,山是更深一层的暗。他静静地站了许久,依然不清楚金乌为何让他来到此处,但心里却觉得此处熟悉,不似是第二次来。

他同原来一样在腰间缚了绳索,下了山崖,却惊见草叶间掩着个洞穴。于是他踩着松枝拔刀割了野榆叶,踏着卷柏滚进洞内。只见洞内幽暗,但能隐约看清物事,原来是深处开了一狭长岩穴,天光泻入,垂挂的石笋上凝着冰凉水珠,在地上汇成几小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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