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侠(207)

作者:群青微尘 阅读记录

他只觉手里凉滑,定睛一看时却忽地怔住了。

——那是一枚玉佩。看起来略有年头,轮廓磨损,却看得出雕的是只怀抱秋海棠的玉兔。

他握着那枚玉佩,盯着看了许久,不知怎地眼眶有些发酸。

有许多话似是堵在胸口,哽在喉中。只是过往早已忘却,如今无法言说。

小童们吮着指仰头看了一会儿,有人忽道:“是月亮!”

他呆呆地抬眼,只听有个耍得灰头土脸的泥猴儿有板有眼地道,“这兔儿一定是从月里来的,我说得不错罢?”

王小元问他。“为何?”

小童嘻嘻发笑,露出一口白牙,“金乌为日,玉兔为月。先生教与我们的。”

此时挑货郎凑过来细细地看,摩梭着胡子拉碴的下巴道:“春海棠艳,秋海棠伤。唉,可惜啦,是别离之物。”又笑道,“姑娘家最爱这些玲珑物件,东头街上簪子香粉盒卖得最顺溜。小兄弟,莫非是哪位东街姑娘把你当如意郎君啦?”

王小元只是目不转睛地望着那枚玉饰,呼吸都在打颤。

这是玉白刀的配饰。离了此刀五年后,现在终于物归原主。

那人最不爱欠人情,负人心,更不想死后还徒留他念想。

鲤鱼封里还有张笺纸,被揉得皱巴巴的,似是塞进去时费了许多力气。王小元抽了出来,迟钝地贴在门上抚平了,才缓缓打开。

他忽而觉得眼前发蒙,抬手一摸,却拭了一掌泪珠。于是他傻傻地举起那张纸对着日头看,仿佛如此一来泪花就不会落下来。

纸上的字小小地缩在角落里,似是不愿叫他看到一般。运笔很眼熟,是端正秀气的小楷。

那似乎是一首诗:

“未结三世缘,已作九泉灰。”

他继续看下去,字写的愈发小了,却仔仔细细,仿佛一笔一划都用了毕生心力。

“愿君自珍重,无病亦无悲。”

【卷三 三写成乌 完】

第86章 (一)喜无量心

【卷四 四海同舟】

临水酒肆里来了个奇怪的男人。

他戴着顶破席帽,半张脸藏在阴影里,只看得见布满胡茬的下巴与蓬乱的发。藤篾斗篷下是一袭黑衣,腰里用红布缠着根大木锛,钝刃上邋遢地卷着木皮。那红布是撕破的女人的肚兜,孔雀的金翠尾在污渍里闪亮。

他的腰里还缠着副食花鬼面具,堂倌初时想阻拦,见了那鬼面后吓得魂飞天外,遂不敢再理会。

男人在酒肆里待了三日,第一日在板凳上跷二郎腿,一坛接着一坛地把酒往面上浇,与流莺们调笑说荤话,将陶罐瓷碗往地上掷。第二日躺在桌上,睡在残羹里胡言乱语,席帽盖着脸唱些小曲儿。第三日他不动了,像一具死尸。

没有人敢去看他。一是怕,怕这候天楼的恶鬼。二是脏,这男人吃饱喝足,竟懒得如死猪般一动不动,屎尿都泄在裤裆里,混着身上的泥汗味儿散发出恶臭。伙计不敢撵他,来客连门槛也不敢踏进,于是酒肆里空荡,只余他一人酣然大睡。

到第四日时,有一人来了。

旁人对这候天楼的杀人鬼避之唯恐不及,可那人却不怕。非但不怕,那人还拉过一条长凳,坐在了男人身边。

来人开口就道:“我想听你的故事。”

男人睁眼,眼前坐着个青布襕衫的书生,生得文文弱弱,面如笺素,手若细筷,似是连提笔的力气也没有。

男人开口,声音仿佛酒缸子里浸过,沙沙哑哑:“…老子没故事。有也与你这酸儒无关。”

书生道:“我在西京街上寻了十七个人,他们给我讲了二十七件故事。每个人都有故事,而且不止一个。你不是没有,而是不愿说与我听。”

男人道:“你应该知道老子是候天楼的人。”

书生说:“不错,这也是我来找你的原因。因为候天楼的刺客总会有着悲惨的故事,手上沾血的人的故事,总来得比常人精彩。”

男人笑了,嘴角在阴影里咧开。“求人之前,总需自报家门。”

书生郑重道:“彭门万事通。”

“真是自大,敢称万事通达?”男人不屑地哼了一声,吊儿郎当地将手垫在脑后。

“非也,”书生道,“小的姓万,名事通。这是爹娘赐的名姓。不过倒也称得上事事通达。阁下可听过‘江湖榜’?”

“你糊弄老子呢,在江湖上混的人,谁不知江湖榜?”男人用木屑剔着牙缝里的菜渣,没好气道,“老子是挤破头都没混好,不过看一群鸡鹅成日打来斗去的争榜,倒也解闷。你要说啥玩意儿?”

万事通说:“此榜非我所创,却由我所写。”

男人往身上捉虱子的手停住了。他缓缓抬眼望向面前这文弱书生,嘴角愈发上扬,露出一口森然白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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