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侠(228)

作者:群青微尘 阅读记录

他每日拿着破碗往养济院里跑,路边的叫化子都已经熟习了他面容,亲切唤他:“甲辰,咱开茶会,你来不?”

玉求瑕赶着往河沿跑,连忙摆手,“不来不来,青花杯碎啦,在下用手捧着喝不惯。”

乞儿们大笑,“…哪里有茶供给你吃!”

醉春园里都是乐户花籍的女子,纤手若柔荑,三两拨琵琶,大红春娇唇轻启,唱些劈破玉,黄莺儿的小曲。玉求瑕本来想去找红霜,却发现桥洞里的私窠子挪了地,半个人影都寻不见了。醉春园的鸨母见他生得清秀,以为他是来卖唱的小倌,便也留得他在此处先打些杂活。月初时玉求瑕兜里总算能揣着些银钱,便先将先前赊着的账一一还了。他做事最不愿留名姓,总随性往摊棚里一放,于是人人皆以为是天降横财,一时街里喜气四溢。

天底下最容易泄密之处在枕旁。玉求瑕日日替倌人们晾青巾白袜,买朱粉乌膏,一来二去竟也混得个脸熟。他图的就是从娼/妓们口里探听得候天楼的消息,只可惜终究是望风捕影,混了半月有余仍不得那群黑衣人的下落。

有一日,园里来了位小姑娘。

她眉目娇俏,不似其余女子般涂脂抹粉,却也清丽出人,像卖花人担子里的艳红桃李。那姑娘梳着小髻,眼睛水灵灵的,可惜总有些娇气。鸨儿说她是大户人家里拐来的花娘,听说是哪儿来的小姐。

玉求瑕与她搭伙着干活。这姑娘一看便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贵模样,不会用鱼胶粘琵琶弦,不懂省着山菜水洗碗碟,就连梳小髻的头绳散了,还得叫玉求瑕替她扎好。她闲着无事便会四处打量,往菜畦子里捉白粉蝶,看紫背蛐蛐在斗盆里厮扭。玉求瑕虽隐隐觉得眼熟,却也不知她叫何名,只知倌人们唤她“三儿”、“三娘”。

倌人们的皂黑褙子污了,清早起来玉求瑕便去河沿搓洗。三娘跟着跑了过来,蹲着身子看他把草灰抹在衣上,扑闪着眼问:“甲辰,你为何要在这儿干活呀。”

“在下欠了一篓子债,在这儿干活挣几个小钱。”

玉求瑕随口道,一抬眼却望见她漆黑溜圆的眼珠牢牢盯着自己。三娘托着下巴,笑道。“骗人。”

“在下说的是实话。”

三娘的眼眯成了条细缝儿,“我见过不会扯谎的人,你和他不一样,你的嘴里一定蹦出过不少假话。”她笑盈盈道,“你不是天山门的人么?”

这话听得玉求瑕浑身一抖,他的眼光在自己周身转了一回,迟疑道:“在下哪处像天山门的人了?”

三娘自知失言,搪塞道:“我见过舞刀弄剑之人,你与他一样,身上都有股江湖味儿。”

玉求瑕只是笑笑,低头用槌棒在水里捣着褙子。

左三娘先前从颜九变那处得知,他要杀的人正是眼前这天山门的玉甲辰,又听闻此人厉害得紧。她怕颜九变杀不成此人,这包袱又得丢到金五身上,金五对付江湖榜上前十已是分|身乏术,再有余力来杀此人。于是她与颜九变商量一番,让她前来试试此人。

她不会武功,杀伐气不重,又嘴甜人乖,数日来倒也与姑娘小姐们混得熟络,没人能从这副壳子里看出候天楼的印迹。

眼见那白衣人总算将澡豆子使完,把洗净的绢衣汗巾往盆里一放,便要抱着盆离开,三娘赶忙跳起来小步跟在他身后,不依不饶地问道,“喂,你这般厉害的人,怎末要到这贱籍之处来?”

玉求瑕道:“在下不厉害。”

“你手上有茧子,一定时常握剑,日日杀人。”

“在下不杀人。”

“既然不杀人,那握剑作甚?”三娘缠着他问。

这话令玉求瑕叹了口气,“…是为了救人。”

“救出来了么?”

“没有。”

三娘见他忽而闷闷不乐,赶忙扯着他衣袖道,“不打紧,你还是厉害的,一时救不出,明日还能去救,来日方长嘛。”

“他等不了这么久。”白衣刀客只是摇头,随后将嘴巴闭得紧紧的,像挂了把锁,任三娘怎么逗他都挑不出话头来。

三娘在他身边转悠了好几日,看着他每日里勤勤恳恳地帮倌人们洗衣,溜出园去在丰元里混日子。她发现玉求瑕总爱偷摸着在摊棚前晃,趁店家不备悄悄把铜板掷在人家脚边。

“这是做啥?”三娘趁机逮着他问。

“还债。”玉求瑕答道。

“又还债又救人,这是在积下世福报?”

玉求瑕笑了。“天山门的人,自然是做不得坏事的。”

三娘也笑呵呵道:“你是天山门的人。我听到啦,不许耍赖。”

他们在丰元博盘似的街巷里走了一路,此时坐在水边,醉春园的青帘子在风里柔柔飘荡,像百十条玉臂对人招揽。女孩在阶边一下一下地踢着石子儿,荡得水面涟漪四起,画船的影子在水波里搅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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