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侠(355)

作者:群青微尘 阅读记录

“我要走了,你明儿就得死啦!谁来替你管着汤药?你要梦里咽了气,他们得等你生了蝇蛆才发觉!”她抓着金乌衣袖,拼命扯动,“咱们一块儿走,去一个没有人欺负的地方,好好地养你的病,成不?”

四处都是令人惧怖的暗意与寒风。金乌摇头,一根根掰开她指头,两眼垂着,像浑浊的碧潭。他把左三娘的手松开,拍了拍她裙摆上的土,微张着口,却又似是骨鲠在喉。

三娘泪眼汪汪地望着他。许多时候她是假意啜泣,好引得旁人怜惜,但不知为何每回遇到他时总会哭得心乱肠断,情难自抑。被锁着的时日里,她常心急如焚,想着如何带金乌走脱,可却为难于刺客们看守,如今她能走得,可金乌却无力再逃。想到此处,她又是两行清泪落下。

“走便走…哭唧唧的作什么。”金乌挥手赶她,可毒似乎已悄然发作了,他挨着石柱慢慢滑坐下来,眼神朦胧。

在这时候他反而可笑地想起往事来了,那是仍在候天楼时,在千僧会与破戒僧厮杀后的事。他与左三娘在如血枫林里看着金十八重伤而死,那时金十八与他打趣,死在江湖第十手中,算得不枉此生。

往时他一直觉得可笑,连寿棺都无,怎地能算死得安生?可现在他倒羡慕起能死于杀场的刺客们,不会像他这般缠绵病榻,苟且偷生。

“若是死在天下第一的刀下,倒似乎划得来。”这是他与金十八以往的玩笑话,现在倒是真情实意地这么想了。金乌想道。

左三娘两眼水光潋滟,往前倾了身子,却又被金乌一把推开。她抽抽搭搭地抹着眼,帕子湿了不知几遍。金乌让她走,她一面担忧这人的身子,又一面有些动心:若是去了万医谷,回了木家,说不准还能求得那传闻中的还丹,抑或是兴许能求到那医术精博之人救他一命。她得走,得去寻救金乌命的法子。

正踌躇间,漆门不知何时已敞洞开来,棋子方才打透了门木,折了门锁。幽黑的深处吹来怨泣的风声,曲折石径没入夜色里。金乌望着她,仿佛竭尽了元神气力,整个人是虚软的、缥缈的,似一张薄纸,一吹便倒了,裂了。

这一分别,也许就是永别。

良久,他垂下头,作了个揖礼,月光如霜雪般落在身上。

“三小姐,金五只能送你到此了。”

第154章 (十四)心口最相违

一桶凉水忽地浇到了头上。

井水寒凉刺骨,像细针般在面颊上钻出千百只小|洞,将夜风飕飕地纳入。提梁拆了,脑壳撞在结着湿苔的桶底上。有人一脚踢在那桶上,撞击声四面八方地轰隆而来,撼得两耳生疼。

颜九变踢了几脚,把铁桶丢开,又狠狠踢在倒在地上的那人的头侧。裹在头上的棉纱殷红渐深,金乌闷哼一声,艰难地撑开眼皮。

也不知他昏过去了多久,院里已黑压压地立了一片人影,铜鬼面在月辉里泛着瘆人的光。水部刺客栖在檐上,围在身侧,像帘幕般将天地遮起。

“你放跑了左三娘。”颜九变一脚踩在金乌脖颈上,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眼里像卷着怒号朔风。这不是疑问,倒是怒到极点的陈述。

“你怎么敢…放走她!”

靴底顶着喉结,在一点一点暗暗踩紧,呼吸逐渐收窒,血倒回到面上,总算让脸色看起来不再惨白。金乌一面无力地扳着靴头,一面虚弱地笑:

“我是该说…是我厉害,还是水部的人…都是孬种?”

尖锐的杀气仿佛霎时透体而过,夺衣鬼怒目一睁,顿时发了狠劲,使尽周身气力当胸踢去。金乌痛得扭曲了神色,旋即倒在地上颤抖着微喘,这一踢断了肋骨,纵使他有意躬身用手臂格着,依然结实地捱了一脚。

水十九从明瓦窗后跳出来,对颜九颔首道:“左护法,已探过附近酒郭口话,三小姐似是往湔山去了。”

“追!”颜九变眼里凸着血丝,当即立断道。“派二三人去就成,武盟在天府人手多,逮着那小妮子倒不算得紧要事。”

他侧脸望了一眼金乌,湿漉漉的墨发垂软下来,发梢滴着微红的水珠,一对碧眸似浑潭般凝浊,只勉强张了条细缝,却似是无声地嘲弄着他。

颜九变转头唤道:“木十一。”

暗卫女子有如渺雾般在暗处现身,垂首听令。颜九变虽为水部之首,可这些年却接了金五在候天楼的名头,左不正对他颇加青眼,因而他也得以使唤五部。

往时仍为刺客之身时,金五便是出了名的手段古怪。有时看着像对性命身家掉臂不顾的莽夫,时而谲诈多端,能使些教人大跌眼镜的手段。因此颜九变早对他不放心,一个隐居两年的刺客能做些什么事儿?他可不信金五会乖乖养病,这人跌水里了也得把船掀翻了来,定是藏掖着在谋划些奇诡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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