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侠(373)

作者:群青微尘 阅读记录

“别记了。”

玉求瑕道,“可若是不记,我往后会想不起你来…”

金乌说:“到那时候我再告诉你。你忘一回就告诉你一次,念叨到你耳根发烂为止,想不听都不成。”

“真的么?”玉求瑕反倒不安地问道,挣扎着想要挣脱他的手掌。可金乌拿麻索把他缠了一圈儿,结实地捆上了。待松开手时眼前依旧白茫茫一片,风雪同声,天地一色,冰寒间是无尽的麻木昏沉,仿佛坠在如画梦景中。

“真的。我先给你念第一趟。”金乌阖上两眼,淡淡道。“你是王小元,我是金乌。”

“除此以外什么人都不是,仅此而已。”

回音层层叠叠,仿若泛起涟漪。梦里虚渺寒冻,光怪陆离。恍然间他似是记起往事,既似置身于山石嶙峋的恶人沟间,转眼落入海棠烂漫的嘉定,继而是天山飞雪,清水岩泉。

他隐约想起红烛影绰间那人的身影,暮色竹影中叩着棋盘的指节,泛舟同游时碧眸里盈满的月色。破碎的回忆仿佛终于一片片被接起,可心中的忧愁悲伤却如深堑般愈发扩大,隐痛化作汹涌浪潮,心头更是五味杂陈,不知是喜是忧。

王小元倏然转醒,仿佛被抛落人间似的头重脚轻。他似是已想起了一切,却依然虚飘毫无实感。

他是玉白刀客,玉求瑕,是世人口中称颂的天下第一。那精妙绝伦的刀法,对玉甲辰没来由的亲昵,还有对天山门的隐忧似是霎时有了由头。一切似乎莫名其妙,又来得理所当然。

这时他才想起怀里本抱着个人。先前折腾了一夜,他俩都身心交瘁,王小元也在牵肠草的昏胀感里浑噩睡去。

王小元低头望向金乌,他家少爷正沉沉睡着,惨白的脸似落了层霜。远处隐约传来鸡啼,天穹虽依然黛紫暗沉,却透出几丝晨曦。王小元轻轻晃了一下他。

兴许是力道轻微,金乌依然昏睡着。于是他又轻声唤道:“金五。金乌…少爷?”

一叠声唤了几回,皆不见动静。王小元困惑中忽觉胸前衣襟似是硬板一片,伸手摸去时却发觉衣上结了些硬块,一搓便裂下黑红细末来。

是血。

他前襟上尽是凝结的血。

似有一道惊雷直直劈下,王小元哆嗦着手掀开衾被,眼前景象动魄惊心。衾裯上染了一片殷红,仿佛瓢泼般吓人,有些还未干透,摸上去时湿漉温热。

昨夜他家少爷咳血时没叫醒他,一直咬着牙关忍着。而就在他昏沌睡去,好不容易自梦中拾回过往时,他与一直以来想要寻到的这人交臂失之。

金乌倒在他怀里,鲜血濡湿了衣衫,面色虚白,似是已没了声息。

第164章 (二十四)浮生万日苦

春末夏初,清风间透出一股闷意。翠黄的竹帘子外盛开着烂漫的石榴花儿,今年的花发早了些,却比往时更红艳似火。

时至申时,天府中喧杂人潮息静了许多,街巷仿佛愈发敞阔,通着院落的羊肠小径没了人声。密绿繁荫下躺着只板车,本来是用来往城里运炭火的,现在上面却躺着个人,吊儿郎当地晃着双脚,嘴里衔着根草枝。

玉乙未在此处躺了半个时辰。他难得下一回山,跟在门生们列队后头走得如乌龟般慢吞吞的,又东买一碗冰粉,西看别人在街口修锅补瓦,不自觉便与天山门弟子们走散了。他等得乏了,直打哈欠,直到青石街边现出几个身影,这才不紧不慢地转过头去。

来人皆是天山门门生,清一色的雪袍玉带。玉执徐与众人肩头缚着密匝绳索,身负几个鼓囊褡裢,里头装着祭礼使的瓜果与福禄尺、铜牌等法器。

武盟大会在即,天山门已不再由长老掌权,单听玉甲辰、玉斜布令,落到弟子们肩上的担子也愈重了些,下山后诸多事务皆由他们自行调度。

门生们为置办祭礼所需物件已走得神困体乏,两只脚板走得热辣酸胀。此时有人见了在此处偷懒瞌睡的玉乙未,霎时动火,指点着他阴阳怪气地骂道:

“青天白日的,怎么有头死猪装在炭车里?”

玉乙未听了这话,一挺身翻起,“你说谁是死猪?我看你倒是个眼盲的!”

“咱们个个都听玉斜师姐调派,辛苦奔波。可某人倒好,既不去帮手,又着实是个窝囊废,连心法都背得三颠四倒的,只等着在武盟大会上出丑呢。”

见玉乙未两眉竖起,似要发火,那嘲弄他的门生拍拍腰间剑柄,三粒剔透玉|珠清脆晃动,看得玉乙未两眼发直。“想还嘴么?有你这般与师兄说话的么?你看看与你一同入门的弟子谁不是早挂了三枚玉|珠,就你一个寒碜的,也配与我叫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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