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侠(4)

作者:群青微尘 阅读记录

正当金乌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掌打懵了头时,老婆子粗声粗气道。“少爷,嘴巴放干净些。你这般污言秽语,怎对得起金家威名?”

金少爷气急败坏,但就连他也被木婶的凶恶面相吓得后退几步。只见木婶脸上皱纹层层叠叠,细密的褶子里藏着对小眼,凶光大盛,直盯得人脊背发毛。

在木婶面前,他也只能讪笑道。“王小元,下次再敢晚回,我就……就让你下身有害!”

一旁的丫鬟忍俊不禁,嘴捂上了,笑声却可捂不住。

这时院墙上也忽地多出几个小脑袋,一个拖着鼻涕的垂髫小儿嚷道:“瘸子要打瞎子啦!”

“金少爷是瘸子!”

“走得慢,像乌龟。”“不对不对,嗓子哑,像公鸭子。”

听他们七嘴八舌的议论自己,金乌气得跳脚,用手指用力点着他们道。“你们统统下去,这墙是给你们爬的吗?”

“那这墙是给金少爷爬的咯。”

“嘘,瘸子爬不动!”

孩童们丝毫未被金乌的怒气吓到,继续大大咧咧地嘲笑道。

原来据说这金少爷的右腿天生短一截儿,走起路来一瘸一拐摇摇晃晃,再配上那干瘪的嗓门,确实像足了鸭子。

金乌听得火冒三丈,撇着嘴对身旁的丫鬟说道。“三娘,你去把那群小贼骨头弄下来,看我不好好收拾他们。”

“少爷,您方才吩咐我准备午膳,三娘正要去呢。”那丫环吃吃笑道,“您好生看着别让他们摔坏,小女子先行告退了。”说着,她衣摆飘飘往后厨去了,丢下在原地与孩童们大眼瞪小眼的金乌。

见丫鬟不理睬他,再加上刚被木婶儿给了个嘴巴子,金乌心情自然不畅。但还没等他开骂,小毛孩们便你一言我一语起来。“三娘走啦。”“散了散了,生气的金少爷不好看。”

“对了,小元!”其中一个孩童叫起来。

听见有人叫他名字,被拖到柴房门口的王小元愣愣地抬起头来,那孩儿对他喊道:“明日有京城的武师要来这儿看咱们练武,辰时可记得来武馆门前啊!”

京城的武师!王小元一听眼睛发亮,像落了几颗星子。

木婶把少年仆役扔进了柴房,擦了把手回头对金乌说:“少爷,明日还去武馆吗?”

“去个屁啊,”金乌脱口而出,见木婶伸手似是又要打他,赶忙清清嗓子道。“哼,京城的狗…官来这种鸟不拉…蛋的地方哪里有什么好居心?不去了不去了!”

王小元却眼巴巴地望着那群孩子们,忽而觉得睡一晚上的石地砖也值了。他打定心思,明日卯时一到,柴房的门锁一开,他就如脱兔般飞蹿出去。

但金乌似是已经猜到了他的心思,慢悠悠地踱到了柴房门口,阴阳怪气地对木婶道。“木婶儿,先把两天份的柴火取出来。”

这话令王小元如坠冰窟,金乌坏笑着一字一句对他说道。

“我改主意了,关你两天。”

——

月朗星疏,寒雾涌动。王小元蜷缩在洒着月光银辉的石板上,只觉得夜半寒气入骨。远处传来尖利而寂寥的乌啼声,更让他感到瑟索。

他闭了眼靠在杂乱的柴火枝叶间,身子抖得像筛糠一样,牙关也直打寒战。柴房里又干又冷,除小窗内透来的月光外狭窄昏暗,让人易生妖魔恐怖之念头。王小元就给自己念起了那些从说书人那儿听来的诗句。

他从李太白的诗里一句句念下来,他本是不大识字的,可有些诗听人吟得多了,也会念上一两句。于是他念“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读“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顿觉身飘心轻。

越是在心底里念想,王小元的胸腔里就越是腾腾沸起,身子骨也不见得那么冰凉酸痛了。

但与此同时,他也回忆起过往——他是金家的家生奴仆,生于金家,长于金家,身份自是比其他雇工低微的,旁人向来都是连多看他一眼都不屑。

他还听说自从自己几年前上山打柴被鬼怪迷了心窍后,人便变得痴呆迷糊起来,记不大清以往的事。

现在呢?金少爷常对他吹毛求疵,刻薄相待。木婶疾言厉色,不曾体贴。其他的仆从待他有如陌路飘萍,他就像株孤苦伶仃的小草,不知何处是他的归依。唯一对他好的,恐怕只有——

王小元正胡思乱想着,忽而听得在林叶沙沙声中传来一道细小的“喀嚓”声,他抬起脖子来,惊诧地发现先前紧锁着的柴房门被推开了,一张俏丽的脸在月光下显了出来。

“没睡?”

来者正是金乌的贴身丫鬟左三娘。看王小元呆若木鸡,她便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将钥匙顺手别在腰间,悄无声息地溜进了柴房。王小元这才发觉她手上捧着食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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