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侠(446)

作者:群青微尘 阅读记录

万事通睁大了眼。

“万先生,我来说说我家那小崽子的事儿罢。”突然间,那肮脏又吊儿郎当的男人挺直了腰杆。他忽地严肃起来,撑着脑袋朝梁木乱晃两眼。

“内人在天山多年,早已身负极寒之症,我二人休说共处,连碰面也如越天堑之难。我方才也说过,我这粗人是从南海边的山沟子里出来的,那时随便在山窝子里捡了个小娃子,就当作是个不成器的崽儿了。”

土一摇头晃脑,“谁知他后来落跑,一声不吭,也不知死哪儿去了。老子在候天楼闲得糊檐墙,那瞎眼蹄子早把爹抛到九霄云外,算来也约有十年,竟不曾聚过一回。”

那书生原先仅是张口结舌地听着,此时才得从喉咙口憋出几个字儿:“南海……恶人沟?”

传闻广信顶天大山峰峦嶙峋险恶,其间有一群草莽野民,黑面藤甲,披豺皮,执尖刀,与毒豸猛禽相伴。因南面重岩叠嶂,蛮民神出鬼没,恰如山间恶鬼,行踪不定,因而长久来为中原武盟所忌惮,坊间也常称那处为“恶人沟”。

恶人沟正如其名,是个专生不知礼义为何物的凶徒的山窝子。可这群山鬼偏生有位领头似的人物,那人率十万蛮子于适伐山间闯荡,为恶多端。劫车马,分财货,淫人妻女,烧掠一空,长久以来,那处便成了流放之地,寿棺盖儿造得尤好。

“恶人沟当家…”万事通肤粟股栗,瑟瑟发战,“阁下莫非真是…?”

万事通是执笔撰写江湖榜之人,自然明白眼前此人绝非善辈。恶人沟当家在榜上足能排进前十,可惜其人行踪不定,传言常道他匿于山野间,难以得见一面。

这若是真话,那这叫土一的刺客竟真是恶人沟伏进候天楼的楔桩了。凶徒之首竟潜藏进一群更为穷凶极恶之人中,真乃世上一大奇事。

土一笑了一笑,扯着鹌鹑腿口齿不清道。“咱们恶人沟,足迹遍布天下。北派里有,南派也有,武盟中有,天山门有,候天楼有也算不得奇怪。”

可万书生此时更顾忌另一事。

“阁下方才说…昔日的玉白刀客…是、是阁下的……”

万事通脑中似有群蜂嗡嗡轰鸣,他抓着桌沿站起,白皙的面庞憋得彤红。

先不论恶人沟之首如何潜进候天楼中,还混了个土部的位子,往昔的玉白刀客竟与这落拓男人结为连理,简直不可理喻。

男人一伸脖将饭粒咽进肚里,打着饱嗝皱眉道。“不都说了么?是我媳妇儿。”

“玉白刀客…先一代玉求瑕分明终身未嫁!”万事通急道。他隐隐觉得其间似是有些不对劲儿,兴许他碰到的这男人果真能道出更多惊世骇俗的言语来。

“哎,老子自家的事,轮得到你这菜鶸洗?她未嫁,我娶她不就成了?”土一似是颇不耐烦。

脑中似是依然装着团糨糊。万事通摇了一会儿脑袋,依然想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何事。

他对面坐着个自候天楼来的肮脏刺客,而这刺客说他是恶人沟的当家,埋伏进了候天楼,还是先代玉白刀客的相公。

万事通颤抖着手去摸书箱,他得找出纸笔,把这事儿好好理理,仔细记下来。

男人一边用骨头剔着牙缝,一边有气无力道。“说回我家那小崽子。老子在候天楼混得风生水起,虽说只是个破糊墙的,平日里帮他们磨磨镖,擦擦剑,倒也还过得去。谁知有一日,事儿找上门来了。”

土一瘙痒似的将手探进衣兜里摸了一圈,又胡乱摩挲一番,总算拎出一张腌酸菜似的麻纸。

“喏,这是水部的密报。”

将候天楼机要随便拎在手上,土一向万事通努嘴示意道,随后拿那纸抹了抹桌上洒的汤汁。

“你猜那群成日只会在面上涂画,在床上摆腰的娘炮说甚?干他娘的水九,说人手不够,叫老子去杀人!杀的人倒好,老子一看,”土一忽而眯了眼嘿嘿笑道,“居然是我家那丢人蹄子!”

他们正说话间,酒铺子里忽地涌进一大股人潮。原来是船碰了岸,挑夫将货卸完,带着一身热烘汗臭挤进酒肆中,七口八舌,喧声鼎沸。

万事通无奈地皱了眉,土一仔细地扒着碗中米粒,一口吞了去。攘攘熙熙间,忽听得有个乞儿似的糟老头嚷道:“酒!拿最好的酒来!”

酒客喧杂,这本不是件稀奇之事。可万事通忽而发觉土一的眼如鹰隼般疾厉,刀锋似的直直射向那老乞儿。

那老翁鬓发斑白,胡须糟乱,袒胸露体,腰间悬着只酒葫芦,咧开嘴不住地笑,背上却缚着支光洁如玉的翠竹棒。

奇的是与他同行的是位素衣少年,发丝用白绸束起,眉眼弯弯,眼仁如墨玉般澄亮,谈笑间面上隐现俏皮的小梨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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