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侠(448)

作者:群青微尘 阅读记录

老医士揖道:“孙先生,有个后生来求医。您现在还诊着么?”

“无妨。不过这几日倒是有棘手事儿。”孙大夫捋着长须呵呵笑道,“陶首辅家的公子游猎时被金尾树奎咬着了,毒发得厉害,创口火燎似的痛呢。寻常竹叶青倒好,那树奎竟是个从药罐里溜出的青竹彪,躲进了林里,不知血里淌着几种稀奇药。唉,治起来可说得上是颇难。”

香篆里点着上好的袖裹香,梨花蕊细碎地落在镂木缝儿里,轻烟袅袅,像柔和的纱丝舞动。老医士见了心下了然,又一摸榻上,仍留余温,便笑道,“陶公子我是见过的,这几日常来。孙先生都道棘手,想必是真难如登天,陶公子方才还在?”

孙大夫和蔼笑,可每道深邃的皱纹里都似是含着凝重,道:“要菖蒲、竹叶两位小僮带他去净毒血去了,正在前堂里歇着。过会儿老夫拣些药替他换上,这回也难包得他药到病除。”

说着孙大夫抬首望来,沟壑纵横的苍老面容上显出一点奇色。他的目光落在小仆役身上,继而落在伏在背上的人影上。麻布衣衫濡湿了一片触目惊心的血迹,一只惨白羸弱的手垂在身侧。

王小元赶忙把金乌放在榻上,垂手立在一旁,嗫嚅道。“大夫,我…跑遍了成邑,其余医馆病坊皆不肯收,只得求您这圣手开恩……求您…救救他,救救我家少爷罢……”

孙大夫给金乌诊了脉,又看了舌衣,眉关紧锁,忧色如愁云凝滞,忽而直视王小元问,“中了毒么?”

“他这似是中了种奇毒,烙家炼的‘一相一味’。”

“多久了?”孙大夫拈着那虚白乏力的手腕,叹息似的问道。

王小元眉头微微一颤,“两……年。”

他此时正如梦初醒,将往事从脑海中一一拾回,心中霎时犹如刀绞。当初在换月宫国手墓中被丹烙毒针刺中后,他曾忍了数月毒发之苦,自然领教得这一相一味的厉害。初时昏噩乏力,眼目昏花,后来便是内腑剧痛,好似有数把钝刀在内里时刻划割。

玉求瑕忍了数月,已是极为难捱,后来更是生不如死,只觉生命犹如风中火烛。可金乌竟托迷阵子将毒移来,生生捱了两年。

金乌正阖着眼,安静地倒在榻上,惨白得如同幽魂一般,身躯消瘦得仿佛连魂儿都撑不下。王小元陡然怀念起过往的他来了,黑衣罗刹曾是傲气凌云的人物,在刀光血影间如履平地、入出自在;金府的小少爷也从来咋咋呼呼,打起人来力道不少半分,似乎总有用不着的气力来折腾自己。可如今他见了这般气若游丝的金乌,一时竟恍恍然不知是否坠入梦中。

孙大夫用毫针刺了些血,又解了金乌衣衫略按了些穴道,忽而叹道:“依老夫看,不止‘一相一味’此毒。”

倏时间,似有一道轰雷降顶。王小元脸色煞白,腾地冲上前去问道,“不…不止?”

“他这段时日是不是在饮些汤药?”孙大夫蹙眉道,“兴许是里头掺了些微枸那,与那‘一相一味’相合,能教心跳乱而疾,加重咯血之症。”

王小元猛然惊醒,这段时日金乌被关在天府的宅子里,似是候天楼刺客替他喂的汤药。霎时间他心中拔凉一片,那冒充金乌、容貌极相近之人果真不想留着金乌作个心腹之患,想借着药慢慢毒死他家少爷!

“那…有何法子可救他?”小仆役颤声发问,他两膝发软,一点点地滑落跪在地上。

孙大夫闭目凝思,眉关紧锁。许久,疑惑道。“不过说来也奇,这烙家奇毒遇上枸那可谓毒上加毒,此人身上又有刀伤同内伤,寻常人早该一命呜呼,可这娃子倒是撑得够久。”

说到此处,那老医士忽而浑身一凛,猛地扭身把住王小元的肩膀,神色古怪地僵硬了一会儿。王小元只见他五官似在微微蠕动,许久方才咧开一个木然的微笑,道:“这位小兄弟,我与孙大夫有些医方子还需再仔细商讨一番,顺带替你家少爷拣些药,你先到外头候着罢。”

这话说得教王小元犹疑不止。他看了一眼面无人色的金乌,只怕下一眼便没了这人,央求道。“我就在这儿守着,不行么?”

“师门有规,先生的毫针术不得外传。”老医士为难道,摸着王小元肩头,“小友在外头等着罢,你家公子的病,先生定有办法施药祛除。”

王小元耷拉着脑袋出了小间,在前堂里寻了张板凳儿坐下。他垂着两腿,呆呆地望着被日头晒得明晃晃的街道,人人皆形色匆匆,潮水似的来而复去。他看了一会儿,心里吃了黄连似的苦涩难平,波澜迭起。

待王小元出了小间,盖了布帘。老医士立时上前,摸了摸金乌的眼皮,撑起一条隙儿来,惊道:“果真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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