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侠(551)

作者:群青微尘 阅读记录

胥益垂着头微微呼吸着,胸膛依然在微弱起伏。玉乙未见了这动静,倏然悲喜交加,泪珠兀然坠落,使劲儿用袖口抹着眼睛。

水十九却颇有些无奈,用靴尖轻轻蹭了蹭他,“现在能替我包扎了么?”见玉乙未站起身来,目光依然有些困惑,他又笑道:

“我伤了一只手,不好缠细布。你从我褡裢里把石棉花粉取出来,帮我撒一点儿在伤口上。方才为了骗过那两个金部的人,我不得不把口子割深了点,不然血出得太少,只会教他们起疑。”

玉乙未的目光落在他手上,只见血水滴答滑落,在石砖缝间汇作溪流缓缓流淌。这人果真是个疯子,他那创口血肉模糊,险些把手掌划了个对穿,可脸上却毫无痛苦之色。水部的刺客果真都是骗人精,谁都被他蒙混了过去。

“……痛吗?”玉乙未从褡裢里取出石棉粉和细布,小心翼翼地往他掌心里洒,将伤口裹起,轻轻打了个结,踌躇着问道。

水十九把嘴一撇,“痛啊,快痛死了。不过你以前手上是不是也被我捅过一剑,这样便两清啦。”

可说是两清,玉乙未却不这么觉得。他爹的性命保住了,这事确得倚仗水十九。他蹲下来理了理胥益的衣衫,见他爹双目紧阖,气息悠长,一时间又有些手足无措。接下来该拿他爹如何是好?

刺客捂着受伤的手,在他身后悠悠道:“我劝你把他带离并州,去个小山村里安顿,把名姓给改了。反正如今只有出城时用得文牒,其余时候不会有官人来查你爹姓名。”

玉乙未支吾道:“可…可这处有我家祖上百年基业。何况去了别处,岂不是也会被候天楼刺客寻着?”

水十九蹙眉道:“离山驿远一些便成,离天府愈远愈好,过了这阵子水部也便查得不严了。”正说着,他忽地眉头一拧,用另一只手揪住玉乙未,压着嗓子道,“你小子可把人给我藏好了,半点儿尾巴都不许露出来!”

胥家在河东还有亲戚,住得偏,兴许把他爹送到那处便成。玉乙未左思右想,决定留封信给胥益,信上大抵说一番自己要在天山闭关几年的谎话,要他爹不得声张,也少担忧自己。然后他会将胥益藏在骡车里,连夜赶离并州这险处。

他正从褡裢中掏纸笔和墨盒,却听得水十九靠在石阶边浅浅叹气:

“…我真是栽在你手里啦。”

“啥?”玉乙未用笔杆搔搔脑袋,对这话有些费解。

水十九凝视着他,眼里漾满苦意,语气平和地道:“要是被候天楼发觉我放过了你爹,到那时没的便是我的命。真是一件赔本买卖。”

确实如此,候天楼的严刑苛法玉乙未是有所耳闻的。一旦入了刑房,那便是在阴间的生死簿上写了名姓,抽筋扒皮、凌迟烹煮亦是常事。想到此处,他不禁惊起一身鸡皮疙瘩。

既然如此,他又要如何补偿水十九的好?玉乙未只觉心中杂绪纷繁,兴许正是一步错,步步错,他在拖着水十九在泥沼中越陷越深。

“你是叫胥凡,玉乙未?也对,方才你爹一个劲儿地喊你‘阿凡’。”水十九艰难地从胸口拉出名簿,皱着眉翻动着书页,直翻到写着玉乙未家中的那一页,若有所思道。“嗯,那我该如何叫你呢?阿凡,凡凡,小凡……”

玉乙未大窘,他本以为水十九又会借此要挟敲诈自己一番,不想这人竟惦记起这档子事来了。于是他慌忙摆手,作噤声手势道:“都不用,都不用!叫我火十七便好!”

水十九从他手上夺过蘸了墨汁的笔,将名簿上他的名字划掉,笑容愉快而天真:

“嗯,胥凡。现在我和你是同一条绳上的蚂蚱了。”

——

夜阑人静,两人驾着骡车赶往河东。胥益途中迷迷糊糊地醒了一回,被水十九闻了一回曼陀罗粉,便又昏睡了过去。老头儿被他们放在车里,用黍稷梗盖着,混出了并州城。

到了河东的小山村里,只见此处竹林苍翠,清溪蜿转。两人寻了间无人住的茅屋,洒扫干净,将胥益放在此处。玉乙未把信放在老头儿胸口,这处离河东胥家挺近,待他爹醒来看了信后便能懂得有个去处,在这儿暂且藏身一段时日。

临走前,玉乙未跪下来给昏睡中的胥益磕了个头,颤声道:

“对不住,爹。是孩儿不孝,难奉椿庭。待他日归来,我定尽老莱娱亲之孝,晨昏定省之礼。”

屋外犬声狺狺,泉流潺潺。水十九坐在翠绿竹荫里叼着叶片等他,见玉乙未出来,便舒着懒腰跳起,将骡子牵过来。

玉乙未坐在前室里赶车,水十九则大摇大摆地躺在车棚里,这人此时算得上是个伤患,连使唤起玉乙未来都仿佛多了几分底气。

同类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