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侠(574)

作者:群青微尘 阅读记录

剑身微微上挑,疾风似的向前平刺。刺客们惊愕失神,被这突如其来的剑击扰乱心神。玉乙未咬牙切齿,将剑刃送进眼前刺客的琵琶骨下!继而是一记回抽,玉乙未一手扶着玉执徐,另一手则把着剑把那刺客抵在身前。

血花四溅,无常鸟面上血迹斑驳,在昏黄火光中竟有一股怵人气魄。众鬼惊惶了一瞬,旋即哄闹声顿起:

“火十七!你在做甚么!为何要对本楼的人动手?”

“你要叛出候天楼么?无端鬼说得对,你果然包藏异心,就是个混入楼中的刺客!”

玉乙未两眼飞速扫过山窟各处。眼前有十余名刺客,将他团团围起,在窟壁凸起处有数十名手执机弩的恶鬼,两目灼灼。杀气仿若凛冬霜雪,铺天盖地地涌来,他止不住的胆颤魂惊,双膝发软。

他在害怕。敌手有他十数,而他仅孤身一人。

但是他又回想起那个凄暗无光的夜晚,那时玉执徐也是独身一人,站在被血海浸透的邸店中。黑衣罗刹两手把住数十枚天蚕线,每一枚都如削铁利刃,蛛网似的将玉执徐盘桓围起。火部刺客们手执火铳,对他虎视眈眈,伺机待发。玉执徐那时面临的恶鬼比他更多,处境更为艰险。

“拿住他!这回对他用严刑也无妨!”有刺客高叫,“这小子果真是叛徒,混进来别有用心!”

“抓住他,抓住他!”

喊声如海潮沸起。众刺客绰刀在手,刀光凛冽,映得山窟中犹如白昼。机弩铿锵声接天连地,奏起惊心动魄的乐声。

玉乙未将玉执徐缓缓放在脚边,他一手握着云芝格长剑,剑尖穿透身前刺客身躯,另一手执匕首,漆黑的身影在一片昏黄里显得格外明晰。

血珠从无常鸟面上垂落,玉乙未微微侧脸,长吁了一口气,对玉执徐道。“执徐,这回我可听不得你的话,因为我又懒,又笨,总不明白你的心意,还净干些让你不快的事。我就是这么滩扶不上墙的烂泥,做甚么事儿都遂不了你们的愿。”

“所以,我一定会救你出去。”玉乙未将匕首横在身前,眼中渐染坚毅之色,掷地有声。

“这回哪怕惹你生了气,我也不在乎。”

霎时间,刺客们倾巢涌上,手中剑刃展开细密白光,悚然惊人。窟壁上的刺客手拉槽稍弓,将如雨羽箭射出!玉乙未用挟住的刺客抵在身前,左闪右避,铁弹与箭簇尽皆射进那刺客的身躯之中。

这数月来,他每晚梦里皆是与候天楼刺客厮杀的可怖景色,天山门弟子在面前凄厉哭喊,如被刈去的熟麦纷纷倒下。每一夜他都在梦中仓皇逃蹿,候天楼刺客的身法、挥刀的模样已深深烙入脑海之中。

他一直在等着这一天。本还想安静蛰伏一段时日,待一切完备后再动手,把玉丙子平平安安地带出候天楼。可他现在改了主意,他也要将玉执徐救出去,一刻都等不起。

刺客们见他狡狯,几击皆不中,再加之也不知他来头,在生擒与杀灭间摇摆不定,竟也不好下手。

在重重包围间,玉乙未深吸一口气,嘴唇微动,道出一串低弱的言语。

“……在说甚么?”刺客们严阵以待,隐约听得他喃喃自语,不禁疑惑不已,面面相觑。“那小子又在耍甚么把戏?在说些甚么古怪话?”

有刺客高声怒叫,“火十七!候天楼待你不薄,左楼主又有通天之能,你为何不肯受她恩泽?你既然出了石栅地,那便是候天楼的鬼,理应归伏于左楼主脚下!”

被玉乙未挟持的刺客的身躯遭箭矢洞穿,在鲜血淋漓中低吟。玉乙未缓缓抬起脸,用匕首尖挑断了铜面的系带。染着斑驳血迹的无常鸟面当啷落下,发出一声脆响。

他深吸一口气,低声对自己道:

“…温平自在,呬呴入出。”

这是玉女心法,是如今唯一能让他心境平宁的安心咒。逐字念过之时,玉乙未只觉心中悲切仿佛被渐渐抚平,他归于渺然雪雾间,神志格外清明。

在曳曳火光下,他露出了那张曾被割去半张脸皮的面庞。那面庞在常人眼里可怖之极,一半暗红发皱,似被灼烂,另一面煞白如纸,在火光明灭更教人生畏。众人似是被这面容所震慑,围在近处的刺客皆不由得往后退去。

玉乙未把那铜面一踢,无常鸟面在地上打着旋儿被踢远,落进浓郁的阴影里。

四周静了下来,只听得火烧灼灼声。所有人的眼都在死死盯着他,看着这面目全非的、应该才是初出茅庐的刺客。

“什么狗屁候天楼刺客,我当厌了。老子在这儿辛辛苦苦地做了这么久,没拿到几个子儿的月钱,一回是给火烧了,另一回是全用来请水部的那酒鬼饮酒去了,反正我如今也是囊空如洗,光杆儿一条。”玉乙未说,声音不大,却在山窟中层叠回荡,清晰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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