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侠(691)

作者:群青微尘 阅读记录

“甚么特点?”

“睚眦必报。若是有人刺了他一剑,他便也偏要还一剑回去。有时他已将一人杀死,教那人直挺挺地躺在地下,他还要小心眼地过去捅上一刀。”

王小元几乎被吓得魂飞魄散,颤声道:“以、以前我在他病重的时候欺负过他…”

水十九问:“你把他怎么了?”

“我…我折腾了他一夜,后来他难受到吐血了。”王小元想起此事,仍心有余悸。

“那你便做好…”水十九托着腮微笑,“被他折腾两夜的准备罢。”

——

与水十九说完话后,王小元几乎是失魂落魄地回到了下房里。

先前他在东厨里不慎举火,把自己的卧房烧没了,金乌没法子,便给他再分了一间。这下房是用以前的旧柴房改成的,王小元平日里爱拾整物件,倒也干净整洁,只是这处离堂屋、客房极远,孤另另地矗在荒草之间。王小元这下想通了,若是他在这处挨金乌百般欺侮,都不会有一个庸客听到。

他心里惴惴不安,似挂了十五只吊桶七上八下,在房里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便出外捧了只大浴桶,烧了热汤。

王小元还记得水十九向自己细细讲明了要注意的事儿,得先备好香膏、巾子,把自己里里外外都洗净,不留一丝尘垢。水十九还给了只装鹿角散的小盒、一枚铜精,朝他神秘兮兮地笑,说兴许会用上。

此时待在房里,同临刑前般无异。王小元浸在浴桶里,忐忑不安地用巾子将自己从头到脚刷洗了一遍,只浸得浑身通红,骨头发软。他又犹豫着拿起脂膏盒子,打开时两手都在发颤。

是要他有些觉悟,先给自己抹上,还是等金乌来给自己抹?可听方才水十九所说,金乌可有着副凶猛的性子,恐怕连脂膏抹都不抹,便会强横地闯进来。左思右想之下,他把盒子放下,推得远远的。

“要死了…我要死了…”王小元两眼无神,嘀嘀咕咕,“我保准会被他欺负死……”

他擦洗完毕,在身上披了件明衣,恍惚地系了布带,又恍惚地抽开。左右都是要被扒的,穿着又有甚么意思?于是在这浑噩心情里,王小元倒了热汤,将榻上衾被铺齐,吹熄了蜡烛,像块木板似的直挺挺地躺进被里去。

躺了不知有多久,许是有半个时辰,抑或是更长的时候,金乌还是没来。王小元却如卧针毡,辗转反侧,最终受不了了,一骨碌地爬起来,跑出门外去。

家祠里黑漆漆的,只有几星香烛火光幽幽地在暗处里烁动。王小元在神龛里摸到了几杯酒,递到嘴边一仰脖便都吞了下去。

他又在脚边一摸,摸到圆桌边有几坛酒,便也抱着酒坛子回到下房里。王小元酒量不好,一杯便倒。平日里若是有酬酢,他便会远远逃开,滴酒不沾。可他此时却恨不得把陶坛都吃进肚里,要他大醉一场。

待回到房里,王小元揭开坛布,先灌了自己一大口酒。酒液辛辣呛喉,他打了个喷嚏,只觉辣味儿直冲脑袋,赶忙呸了几声,却吐不出来。待再吃三四口,他便觉胸前火辣辣地烧了一团火,眼前天旋地转,金星直晃,胆子却也壮了起来。此时非但是一个金乌,再来三个、四个他都不甚在意了。

将一坛酒吃完后,王小元打着饱嗝儿直直躺在榻上,摆开手脚。这时他可醉得够呛,脑袋像一只飞旋的陀螺,晕晕乎乎,看不清东南西北。

“来啊,少爷…”王小元醉醺醺地道,“你要来欺负我,我就…我就……”他一连说了几声,也不知自己在说甚么,扯过被儿把自己的头蒙上,嘟嘟囔囔道。

“…我就……嗯,睡着了。”

——

书斋里灯烛煌煌。

金乌在翻着账簿子,查着府中银钱出入。正是年关时候,府里置办物件多,又得清算庸客工钱,条目很是繁琐。先前记账的人糊涂,将各笔数目记得颠三倒四。他已看了几夜账册,还没能一一理清。

庸客们在外敲门,嚷道:“金少爷,你还没歇息么?”

金乌应了一声,道:“夜深了,你们先回去罢。木婶儿在堂屋里,她给你们发工钱!”

佣客们欢天喜地地走了,门外静悄悄的一片,只听得呼啸寒风在院里盘旋不已。金乌翻了几页账簿,只觉眼花缭乱,心力交瘁,便重重地叹了口气,将账册阖上扔到一旁。这时只听得两扇槅子咯吱作响,像是有人用力推开来。

“开门时轻点!”金乌没好气地骂道,“我可不想再添一笔修门的钱!”

槅子推开了,一个人影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金乌抬头一看,却惊得瞠目结舌。

他本以为来的是哪个粗卤的帐房先生,没想到却是王小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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