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一百个竹蜻蜓”时，顾千蓦然抬起头，死死地盯着宋皎月。

“虽说我与堇然当初因着……起过矛盾，但我们总归是同宗的姐妹，还望陛下也多关照些堇然。”

宋皎月继续说着，顾千却没能继续听下去。

他此刻满脑子都是那一百个竹蜻蜓。

天知道当年他被那太监摁在水里的时候有多害怕，胸口喘不过气的抽痛，那太监尖锐的指甲刺穿他的胳膊。

眼前一片模糊，湖水争先恐后地涌入耳朵里面。他听见自己的心跳逐渐减弱，浑身逐渐冰凉。

那太监见到有人来，慌忙把他丢进水里。

临死之际，他隐约看到一只白生生的手。他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且险些在挣扎间把那人一起带下水。

顾千浑身冰凉，那“宋宋”，竟然不是宋堇然是宋皎月吗？

【猜对了。】见顾千面色发白，宋皎月在心中缓缓叹了口气，【原身性子傲，不肯低头说当年的细节，这才让宋堇然钻了空子。】

【什么？】美颜咔嚓懵懵懂懂。

【不过是狗血的认错恩人。他爱上了自己的救命恩人，到头来却发现自己认错了人。】宋皎月说着，忽然来了兴致，【如果有个帅气的系统救了小咔嚓，小咔嚓会怎么办？】

【如果有统救了小咔嚓……】美颜咔嚓的系统电流一个激灵，勾勒出了一个钱袋子，【那小咔嚓就忍痛送ta一半的小钱钱。】

系统脑电流里，闪现出一个小系统抱着钱袋，嘤嘤嘤的画面。

“陛下如若没有其他事情，那永安便先下去了。”宋皎月低了低睫羽。

“永安”两字却刺痛了顾千，他写下永安的时候，心里是怎么想的？他希望宋皎月永、远、安、分。

顾千下意识伸出手，却临了缩了缩，没有能够拉住宋皎月的理由。

宋皎月有些讶然地抬起头，两人互相望着，场面陡然陷入了沉默。

“陛下在书房里面吗？”外头娇娇软软的嗓音传进了书房，才彻底打破了沉默。

外头的宋堇然拎着精巧的食盒，巧笑着询问着侍卫，见到里面走出来的宋皎月，这才扬了眉。

“姐姐？”宋堇然笑容略微不好意思了起来，“我是来给千哥哥送吃食的，没有打扰到什么吧？”

“堇然，你好生劝劝爹爹。”宋皎月丢下这一句没头没尾的话，与宋堇然擦肩而过。

劝什么？宋堇然有些懵，而后自圆其说了起来。爹爹可讨厌宋皎月了，想来宋皎月是想让她宋堇然前去美言几句。

她可想得真美。

宋堇然欢快地拎着食盒，一进门就给顾千递了上去：“千哥哥，这是我亲手做的糕点，你看看喜不喜欢？”

顾千反应略有迟钝。他看了看桌子上散架的竹蜻蜓，又看向了宋堇然。

“堇然，你还记得当年我对你的承诺吗？”顾千微微一笑，“当年你拼死拼活把我从水里救出来的那一刻，我便下定决心要娶你为妻。”

宋堇然抽食盒的动作微不可查地一顿：“陛下，都是那么以前的事情了，你这般说，让人怪不好意思的。”

顾千心一沉。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当年我说大婚之日要送你一百支蝴蝶簪子，如今我已替你打造好了。”顾千盯着宋堇然，“我可不能反悔。”

“我都不记得啦，千哥哥你有心了，来尝尝这个。”

顾千闭了闭眼。

*

今日是西明公主动身之日，没过几日宋堇然也要成为西明的皇后。

魏生灵攥着袖子里的绒花，望着魏大将军欲言又止。

“你搁这瞅啥呢！”魏大将军一个大巴掌呼到魏生灵脑门上。

就像是被踩开了垃圾桶的盖子，魏生灵忽然张口呐呐道：“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拽啥文呢？这句话不是你自个儿想的吧。”魏大将军拍了拍魏生灵的肩膀。

“阿爹，宋皎月说，宋家和魏家都是随时会被抛下的弃子。”魏生灵看向了魏大将军，“这一次是宋家，下一回是不是就是我们魏家了？”

魏大将军一怔，他是主战派，只可惜年纪大了，无法上战场厮杀。此次战败他未敢细想，如今却有些心中不安。

“宋皎月被送到了东明，堇然也被迫入宫……阿爹，这真是这般吗？”

“许是吧。”魏大将军搓了搓手掌，抬头看向了屋外。

外头丫鬟们步履匆匆，屋檐上的红色绸缎在风中挥打鞭子般飘舞，云滚动着诡谲，突显得红绸愈发妖冶。

顾千被刺目的红深深扎痛了眼。

面前的永安公主一步一步地往上走，发上簪着的梅花栩栩如生，花瓣边缘似还沾着瑞雪，随着步伐一步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