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蕊拎着行李箱来到市中心的十字路口，平时二十四小时播放视频广告的大型户外电子屏，此刻正滚动着自己的头像，头像旁边大写加粗的黑色字体：【海城法院高消费限制曝光台】

被执行失信人：黎蕊

性别：女

年龄：23

身份证件号：XXXXXXXXX

居住地址：海城市莱斯花园听泉苑C幢

欠款金额：72300000元

路口正对面的红灯正闪烁着，黎蕊攥紧手里的箱子，旁边一对年轻情侣抱在一起，女孩右手指着对面大屏上滚动的人像：“那不是黎蕊吗？她什么时候成老赖了？！”

“7000万？普通十辈子也赚不了这么多钱！”

“这种人就应该曝光她！让她社死！欠钱不还，天打雷劈！”

“确实，欠钱不还的老赖统统该抓起来！”

两人的声音不时传入黎蕊耳朵，她低下头，捂紧了脸上的口罩。

前方路口的交通灯已经跳成绿色，黎蕊顾不了那么多了。现在只有离开海城这一条路！她拎着行李箱转身来到火车站。

火车站候车大厅外面的大屏上那张照片再次直直地戳入她的眼睛，白底证件照里的她素颜苍白如鬼，一如监狱里的服刑人员。

黎蕊原地转了转，整个火车站广场东南西北四面数字大屏正整齐划一地滚动着自己的照片，天大地大，只觉眼前发黑，一阵天旋地转。

啊啊啊！这是要把人逼疯吗？！她忍不住薅起自己的头发，一抬头，周围不知何时已经围了一圈人。

老的，小的，男的，女的，朝着自己指指点点，目光满满的憎恨、唾弃、鄙夷、嘲讽。

黎蕊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口罩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她惊恐地赶紧用袖子捂住自己的脸。

人群中一个花臂金链子大哥阴狠的目光牢牢锁住黎蕊，朝左手两只手各吐一口唾沫，气汹汹上前，咬牙切齿：“追债的最讨厌欠债的！给我滚！”

话音刚落，兜头便朝黎蕊方向就是一脚……

啊！黎蕊给吓醒了，摸一摸身下，指尖触到的是丝滑的绒锻。她抚了抚胸口，还是那张睡得腰疼的贵妃榻。

还好，只是个梦。

中央空调出风口发出单调的“嗡嗡”之声，黎蕊坐起来，在黑暗中长吁一口气，忍不住想起小时候，师傅喝醉酒时经常念叨的一句话：再难，也不要言而无信；再穷，也不要欠债不还！

*

客厅沙发、地板、椅子上满坑满谷的包包、衣服、鞋子，各种美妆护肤品，好多标签都没来得及拆。

小梅苦着一张面团似的脸，坐在地板上，一边盘点，一边对着电脑做记录。

黎蕊一大早打电话，喊她过来把衣帽间里所有值钱的东西收拾出来，挂二手平台卖掉。

“这个就不要卖了吧？”小梅从一堆护肤品里抱起一个蓝色精美盒子，脸贴着盒子如同贴着自己的小baby：“你看这盒子多漂亮啊！P家的鱼子酱精华系列，品牌送的圣诞礼物，你看看这锁扣，纯金和玉做的……”

“这盒多少钱？”

“官网同款售价二万多吧，加礼盒至少能卖到二万五……”

“卖掉！”黎蕊手一挥，脸上没有一丝不舍：“我用芙莼就行了。洗手间柜子里面有一大箱，今年一整年我都不需要买护肤品。”

“芙莼？！”小梅瞪大眼睛：“那是之前合作的品牌商送的，让你抹脚你都嫌弃太油！擦脸？！！”

黎蕊凑近小梅：“你看我今天皮肤会怎么样？”

小梅认真端详着黎蕊的脸蛋，白得反光的皮肤像剥壳鸡蛋，黑眼圈也没了，看上去气色不错：“挺…挺好的啊！”

黎蕊点点头：“我这些天一直在用芙莼，我觉得挺不错的。其它品牌的护肤品你都帮我挂出去卖掉！”

“你就仗着你年轻底子好吧！”小梅一边嘟囔着，一边在表格里做记录，手指噼里啪啦敲打着键盘，如同敲打自己上辈子的仇人，……

“这个也卖掉？”小梅无比虔诚地捧着一双镶满珍珠的白色高跟鞋，眼巴巴地看着黎蕊，眼眶里氤起一丝红。

黎蕊看了鞋子一眼，毫不留情：“卖掉！”

小梅“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蕊蕊姐，我记得你买的时候说你买来当以后的婚鞋，为了这双鞋，我排了六个小时的队！你竟然连婚鞋都要卖掉吗？！呜呜呜……都怪林耀阳和靳恺，明明打架的是他们，为什么最后被解约的反而是你？！ 为什么一有事，最后倒霉的都是女人，太不公平了！”

黎蕊叹了口气，摸了摸小梅的头：“我向你保证！我这一年，不，未来三年都没有结婚的打算！与其放我这落灰，还不如把这双鞋转给需要的人，让它物尽其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