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徒,放开为师后颈!(22)

作者:乌尔比诺 阅读记录

“既如此,”封璘声音里没感情:“玉老板大可以出首告发,本王获罪,朝中多的是人乐见其成。”

玉非柔无声啜泣,二十来年的泼辣潇洒在这人的一句话里,顷刻间土崩瓦解。“我肯么......”

她慢慢低下头,泪水肆意流淌,“我怎么舍得。”

沧浪醒来已是在三天后。

封璘理好具报内阁的公文,左手边的账本上方搁着一张金箔拜帖,再往桌角是他那日从外面带回来的孔明灯。轻纱薄帐,上书祷文,是骨架劲痩的蝇头小楷。

“盼沧浪之水清兮,永濯我缨。”

有字的一面刚好对准床头,沧浪见了,心中冷笑一声。

“先生醒了?”

沧浪眸中闪烁,须臾偏过脸来,半嗔半怨地道:“头被人劈了八瓣地疼,我这是怎么了?”

封璘眉间不动,偏棕色的瞳仁不似寻常镇静,似乎透着几分试探:“连日阴雨,沧浪头风发作,在醉仙楼晕倒了。”

这些年他一直用着相同的借口。沧浪“哦”一声,道:“一睡这么久,饿了,有能吃的东西没有?醉仙居的糕点最好。”

封璘说声“我去拿”,走到门边时突然驻足:“那日本王曾语沧浪,雨停以后同往海边放灯,你还未答好与不好。”

沧浪转过脸,略带困惑地问:“你何时说过这话,我怎么不记得?”

封璘顿了顿,唇畔扩开似有若无的笑意:“无妨,就当我今日再说一次。”

人走后,沧浪眼中迷雾迅速退散,几不可闻地轻轻一哂:

这位小王爷的确心思深沉,可他错就错在不该把旁人都当傻子。

沧浪缓慢地摩挲着脖子上的狼牙,已然可以确信自己就是三年前堕下城楼的秋千顷。只可惜,记忆断在两头,从庆元四十六到隆康三年,这十年的光阴于他仍是空白。

雨停了,天还阴着,酉时刚过,屋里便点起了灯。鹅黄色灯光打在轻纱宫灯上,模糊了字迹棱角,晕染了心思温柔。

他曾经亲手把封璘推下地狱;

封璘也曾试图要他万劫不复;

可是现在他们都还活着,甚至日夜耳鬓厮磨,做了世上最亲密之事。

这当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封璘端着糕点,走在行馆的回廊。

“王爷,先生醒了吗?”副将迟笑愚随在身后问。

封璘“嗯”一声,没搭腔。

“那他,”迟笑愚似有隐忧,“想起什么了没有?”

封璘顿足,转首看向副将:“你们都很希望他想起什么?”

迟笑愚表情一僵,慌不迭地垂下头:“末将绝无此意,我只是不欲先生与王爷失偕,负了您这些年的深情。”

封璘继续往前走,方糕上的青红丝都剔干净了,唯余霜雪覆落似的洁白。

他说:“先生只要在我身边,爱恨由他,于我都不算辜负。”

*

眼见沧浪苏醒,脸色胃口都好得不像病过一场的人,封璘总算稍稍安下心,腾出手来料理正事。

谢愔贪墨一案,在朝堂上下引起极大震动。区区九品县令,七年间盘剥的军费竟达百万,隆康帝怒不可遏,连下数道圣旨,命人继续彻查闽州府的烂账。

耐人寻味的是,圣上对贪墨一案的处置显然持认可态度,但对于办理此案的最大功臣兖王,却并未继续委以重任。

有好事者便私心揣度圣意,一时间蜚短流长飘得满城皆是。封璘还未怎样,莽汉脾气的迟笑愚先坐不住了。

“陛下这是何意,咱们的差事转手就送给别人,岂非明着告诉朝堂,王爷不得君心吗?”

未见得。

封璘心知肚明,军政腐败并非隆康一朝才暴露出的问题。“赃吏贪婪如蝇蚋之趋朽腐、蝼蚁之慕腥膻”[1],早已是困扰大晏几代君王的顽瘴痼疾。闽州三地关涉海防,更是贪腐的重灾区,谁若插手其中,必然沦为仇恨的众矢之的。

皇帝不肯将这件差事交予他,是出于对他的保护。封璘很清楚皇兄的良苦用心,但一想到这份苦心背后的真实原因,他不仅感激不起来,反而隐隐觉得恶心。

这些话自然是与迟副将说不着,封璘平声道:“整修炮楼的折子皇上不是已经批了么,咱们留在闽州的时间且长着,你急什么?”

迟笑愚嘴一撇,小声嘟囔道:“没钱没人,拿什么整修。王爷给自个揽的好差事,还说嘴呢......”

封璘眸微侧,“你说什么?”偎在脚边犯困的怀缨突然支起身,冲迟副将显摆它吃完肉还没剔渣的獠牙。

迟笑愚憋屈死了,偏又干不过那两颗明晃晃亮锃锃的牙,只好转移话题:“王爷可知朝廷这回派下来的人是谁?”

封璘朝案上努嘴:“喏,请本王赴鸿门的帖子不是送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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