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徒,放开为师后颈!(42)

作者:乌尔比诺 阅读记录

杨大智因在镇抚司当差,对这些朝堂秘辛也算有所耳闻。自打兖王因秋千顷的一纸《虎啮篇》被褫夺了尊位后,隐迹关外两年有余,向无音讯。就当所有人都以为这位命途多舛的皇子殒命狼腹时,他却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松江书院,伪造名姓成了一个小杂役。

再然后就是震铄两朝的松江诗案,传言都说是兖王得人授意,告发了秋、晓等诸生。尽管传言未知真假,但在诗案过后没多久,素与松江学派不睦的高无咎便具文上报,力主为皇四子复位,由是倒似坐实了封璘的告密之嫌。

事涉沧浪前尘,他瞧着沉静如水,细品这沉静却是上了冻的,凉得蜇人。

杨大智答得很谨慎:“卑职入镇抚司不久,知道的内情有限,只晓得三年前殿下才刚复位,便为着秋氏论刑之事见罪了国舅,往后高氏一党对他再无更多的青睐,而殿下在桩桩件件的大事上,也似乎另执己见,这次的贪墨案仅是冰山一角。”

他觑着沧浪脸色,欲言又止几番,终是道:“其实,就卑职这几月的见闻来看,胡、高两党都对兖王常怀戒备,殿下两头不靠,夹在中间的日子并不好过。”

筷箸轻点住盘面,沧浪一脸事不关己的漠然,然而那块酸黄瓜夹了几次没夹稳,掉落袍裾晕开一小片油渍。

沧浪忽地想起,安叔临死前曾说,封璘为了保住秋氏宗祠,自请杀寇三千,功名抵过。

三千贼首,是要拿命来换的功劳。

“锦衣卫对待叛徒的手段你该知道,行走在虎尾春冰,往后行事,多思忖吧。”他叮嘱杨大智,话末又像是别有深意。

杨大智听破不说破,一眼不错地盯着沧浪只碰酸黄瓜的筷头,委婉道:“先生.......少吃点,过会还得往狱中去。”

沧浪有点恹恹地抬头看他,不明白这干酸黄瓜什么事。

他很快就知道了。

“唔!”

酸黄瓜的呛辣混着胃酸倒涌上喉头,沧浪本就饱受摧残的嗓音哑上添哑,扶着圜门吐得两眼汪汪。

“春眉恁皱,秋目恁愁,美人作出此等情态,不知受了谁的折磨?”

声音好听得不像话,又是一副青衫秀雅的模样,实难想象此人方才为了逼供用的那些狠辣手段。

“你——”沧浪只瞥他一眼,张口又吐了。

青衫郎君收扇抚膺,痛心道:“想我辽无极,走哪不见姑娘淑女掷果盈车,而今你居然对着我这张脸吐了出来,当真是,有辱斯文!”

不说脸还好,沧浪想到他放蛊虫噬尽贺为章脸上血肉,只余一张薄薄的面皮覆在骇人嶙峋的颧骨之上,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

辽无极像是受了莫大羞辱,手里攥着扇子背上细筋微贲,嘴中犹自念:“认美作丑,眼目不明肾家虚,病灶在肾,让我想想该用哪种蛊......”

厚重圜门关了又开,一袭金织团龙的袍角逶迤曳出,透着一股生杀予夺的萧杀气度。

封璘手臂间抬着轻纱斗笠,跨门而出时刚好听见辽无极的抱怨,眸光一凛:“你要对谁用蛊?”

辽无极默了默,倏地推开扇面,仰面高声着往牢房里走。

“身上未染名利,口中未知腥膻,合该深闺袖里藏,上这种腌臜地方凑什么热闹呢?”

封璘对他的无礼似乎见怪不怪,为沧浪系好面纱,低声道:“先生再忍忍,贺为章就快招了。”

“早起你叫人备了那些个清粥小菜,便是知道我撑不住?”

封璘不答,只宽慰地反握住他手。

收徒若此,沧浪认命地闭了闭眼,指着辽无极背影问:“这又是什么人?”

“蓬莱之地一蛊师,为我昔年在关外时的旧交,放浪形骸惯了,不循中土礼教,先生不必理会。”

沧浪微微点头,情知他没有完全说真话,却也不过多置喙。

贺为章叫烧塌的梁柱砸断脊骨,眼下只能半身不遂地横在狱中,镣铐也不必戴。听着有人来,他仿佛见了鬼地拼命瑟缩,骷髅般的脸膛上流露出一丝近于骇惧的扭曲。

“火不是我叫人放的,我自个也被砸断了腰.......”

“那封绝命书......绝命书是有人半夜塞进值房门缝,我不知道是谁,送信到京城的则是桑籍的人,王爷要算账,为什么不去找他......”

“说话,你怎么不说话?!”

沧浪这时才察觉不对劲:“他的眼睛?”

“瞎了,”辽无极喜洁成癖,到了污水横流的牢房比受刑还遭殃,一进来便像根木头桩子似的杵在那,“蛊虫从耳朵进,从眼睛出,眼珠子嫩滑如斯,比美人柔胰还软上几分,那些小东西可识货得很呐。”

他说得露骨,封璘眼风杀过去,“木头桩子”很自觉地闭上嘴,挪后几步继续立着挺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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