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徒,放开为师后颈!(58)

作者:乌尔比诺 阅读记录

隆康帝抵着玉扳指,含笑说:“几日不变,身量又长了些,内阁具报的奏章朕已经看过,差事办得不错。请赏的折子朕也批了,只上头怎不见你自个的名字。”

封璘由太监接去外氅,落了座,听见这一问,他微微垂首闷声道:“臣弟没什么想要的。”

隆康帝大笑出声,点着他面前那道鹿肉,道:“既如此,便将这道锅子赏你,一驱负霜赶路的辛苦。”

席间气氛轻松,隆康帝吃得不多,搁了筷拿茶水漱口,半刻道:“朕见呈请示上的奏折里还有一条,你想在夔川渡口一地开设口岸,允许民间商船出海,从事往来贸易?”

封璘亦随着停了筷,回道:“皇兄明鉴,姑容通市实则为安抚闽商而定。折奉一事,商会魁首贺为章为陷臣弟于两难,鼓噪三地商铺禁收胡椒苏木等物,闽商中虽不乏异心之人,但大多却是随波逐流。贺为章被抄家,身后各人自是心下惶惶,眼看闽州官治甫经一场浩荡,经济上不可再出差池,这么做,也是令寻常商贾安心。”

隆康帝轻抚茶碗口一圈镶金细陶,声线沉了沉:“片甲不下海,是先帝定下的规矩。”

“天下之治,有因有革。”封璘说,“闽州依山靠海,原该为一富庶之地,怎地如今看来凋敝至此,连整修海防的钱都要靠抄家来凑?官吏贪污是一件,贸易不通以致税收不继又是一件。皇兄若想金瓯之治千秋万代,依臣弟拙见,开放互市当徐徐图之。”

殿内骤然寂了一瞬。

黄德庸在旁正自胆战心惊着,却听圣人缓声问:“这些治国的大道理,是谁说与你的?”

封璘沉默寡言。他是不爱辩解的性子,即便知道一个流放关外的皇子却有这样的真知灼见,是件多可疑的事,仍旧不发一言。

僵了片刻,黄德庸上前打了个千,岔开话题道:“要么说兄弟同心,圣人睿智,殿下耳濡目染又能差到哪去。要奴说,殿下有今日成就,光是赏道锅子怎么够,金银田亩也得随上,又或者议门好亲事——”

封璘猛地抬起头,睨向这边,眼神寒冽如刀锋,瞧得黄德庸喉头一哽,也不知是哪句话踩了这位小殿下的尾巴。

隆康帝眸中思索,当视线触及耳际一抹红时,突然柔和下来。他盯着那串红玛瑙,仿佛极力地想窥见某个陈年旧影,猜忌淹没在怀想的温流中,只余一痕涟漪。

“罢了,就依你所言。”

隆康帝似是有些乏了,由左右搀扶着起身,向封璘道:“你再用些,都是你爱吃的菜,在外衣食不备,朕瞧着人也熬瘦了。”

封璘答应着送隆康帝离开,侧首问黄德庸:“皇兄看起来精力不济,是休息不好吗?”

黄德庸也不隐瞒:“打从芙涯宫那事出了以后,圣人便落下梦魇的病根,这两日也不知怎地发作更频,有几次醒来还叫着瑄嫔的名字......”

瑄嫔,阖宫上下讳莫如深的一个名号。彤史有载,庆元三十五年,先帝妃夏侯氏与外臣苟合秽乱宫闱,经人密告,褫夺封号打入永巷,次年于冷宫诞落一子,齿序为四。

言及兖王身世,黄德庸心中忐忑,觑眼观察着封璘的脸色,却见对方殊无怒容:“既这样,你等须更加用心伺候,本王还有事,先走了。”

封璘多食几口鹿肉,孟冬时节身上燥热,得知沧浪才入京,就被御史大夫陈笠请去家中吃酒,心中更添一股烦绪。

尤其是当他策马直杀陈家府邸,掀帘却见角落里相谈甚欢的两人时,眼底阴霾更甚。

管家随在身后,战战兢兢:“需小的为王爷进去通传么?”

封璘乜他一眼:“哼。”

实际上,陈笠与沧浪交首攀谈,言的都是正事,半句无关风月。

沧浪把玩着酒杯,压低声奇道:“你方才所言是真的?高无咎真有心让儿子娶韫平县主?王正宣怎么肯?”

无怪乎他诧异,定西将军王正宣半生耿介,素来厌烦蝇营狗苟之事,与外戚一党向不对付。自打他为晓万山等人求情,被发落西关坐了多年冷板凳,与京城朝堂更加断却瓜葛,而今千里迢迢送嫁爱女,竟是尚与高无咎之子,这可不叫人咄咄称奇么。

陈笠苦笑:“没办法,穷啊。西境这些年,名义上驻军百万,屯田自给,可出了西关就是黄沙万里,土里刨食根本想都不要想。他要养兵,没钱没粮的能如何?与高家结亲,每年的军粮从子粒田里出,也算是饮鸩止渴了。”

沧浪眉心微动,唏嘘道:“这算是,鬻女求粮吗?”

“也不尽然。”陈笠此人植操稳重,比起沧浪其实更像是胡静斋的学生。他浅啜杯中酒,抬眸淡道:“将军战无不克,可这郎情妾意的事,他管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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