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徒,放开为师后颈!(61)

作者:乌尔比诺 阅读记录

“姐,安心啦!”

正踌躇着,斜里忽然蹿出个半大小子,眼眉同王韫平有几分相似,一身短打装扮,在满屋子繁缛服色中显得格外利落。

封璘猜到来人正是王正宣的小儿子,少将军王朗。先生曾提醒他留意此人,并再三强调,京中行走时尽量与其方便。

“这又不是西关,哪能遍地都是沙秃子,还怕把人给你抢跑了——”

“别胡说,”王韫平叱住弟弟,脸却悄然飞红,“入关以后谨言慎行,朗儿你又忘了爹爹叮嘱。

王朗嘿笑,解了罩袖向上挽起,“姐姐若真担心,我替你去看看便是。”

封璘伸手一拦:“既在京城,万事皆有五城兵马司坐镇,无需小将军操心。迟笑愚——”

“末将在。”

“加派人手看着,别闹出什么乱子来。”

王朗因着家世的缘故,对封璘早年之事颇有微词,连带着对他这个人也看不惯,被阻后不忿。

“王家的事,我凭什么不能管。今儿是我姐的好日子,万一有什么差池,那帮酒囊饭袋担得起吗?”

“朗儿!”王韫平愠声,“再这般口无遮拦,我便去信给爹爹,押你回去。”

唬得弟弟不再吱声,她在薄绡屏风后起身一福:“今日坊中百姓聚集,为防不虞,有劳王爷多加费心。还有.....”

音渐软,带了点小女儿的娇羞,“烦请转告夫君,人多路难行,教他缓走,切莫着急。”

*

然而县主的担忧被证实不是杞人忧天。

卧佛泣血的怪相顷刻间在百姓中掀起轩然大波。议论起初像小弦嘈嘈,嗡然一下如大弦切切,声纹从西向东、从东往西地划遍升平坊各个角落,争议的焦点则毫无争议地落在新郎官高诤身上。

“都愣着干什么!”高诤一反此前的踌躇满志,咬牙冲左右扈从低声,“还不爬上去看看怎么回事!”

亲近侍卫“嗨”声提缰,一脚蹬着马蹬,另一脚还未踩实地面,惊闻“吁”的半声短嘶,那匹白毛杂青毛的青骓马骤然四蹄大展,腾空一跃后将主人抛甩出去,登如狂了性一般疾疾骋向毫无防备的人群!

这变数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刹,继而被分割成无数个弹指间——

第一个弹指间,最前沿的小摊小贩吓得腿软脚软,很快被擦肩而过的白色疾风掀翻了摊位。胭脂细粉扬上半空,定格不动;

第二个弹指间,粉末“哗”地尽数委地,紧随其后的是人群爆发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叫。不知多少血肉之躯在镶了铁掌的马蹄下被踩踏成泥,一息尚存的倒在地上翻滚不止,痛苦呻吟;

第三个弹指间,到处都是仓皇逃命的人群,你踩住我鞋跟,我拖着你衣角,争先恐后各不相让。其中被人流裹挟着的稚童只能六神无主地原地嚎啕,但在下一个弹指间到来之前,他及时地被一双手臂抱离了挣命的乱流。

沧浪将那孩子紧紧护在怀里,声嘶力竭地喊些什么,却无人在意。他调转视线,只见新郎官叫扈从扶携着,慌慌张张退向坊市一角。

五城兵马司的救援被隔在失控的人流之外,这一队人马*看就是最后的指望。沧浪厉声喊出“高诤”的名字,混乱中对方似乎略有耳闻,但也只是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投来漠然的一凝,转而快声道:“走,走!”

沧浪从足底漫上一股寒意。

花钿堕地,金粉沾污,适才还欢声笑语的坊区已成人间修罗场。卧佛静静旁观这一幕,从沧浪现在的角度看过去,那张慈眉善目的脸上浮现的尽是讥诮之意。

耳尖掠风,沧浪骇然回首,白马刮蹭倒侧后方的酒旗,瞬息卷至眼前。

前是竿头灭顶,后是铁蹄蹂躏,沧浪在原地进退维谷,抱紧了怀中小儿。

又是疾风阵阵,巷尾杀出两条影,各自化解了前后的威胁。扎小辫的那个撂倒惊马,手起刀落,血花扑溅三尺;露獠牙的那个撞歪桅杆,砰然砸地,尘埃漫地拍打。

一场有惊无险后,怀缨挺身“唰唰”抖擞着背毛,沧浪忽地察觉异样。

封璘适才纵身飞出,与披甲戴鞍的马躯狠狠相撞。那一下的冲击连道旁的木栏杆都折断了,压在身底的莲纹砖石蔓开蛛丝细痕。

他伏地不动,赤红染透了身上的玄色礼服,像是受了极重的内伤。

沧浪把孩子塞给紧随而至的援兵,提袍奔过去一探鼻息,果然没气了。

晴日下,沧浪四肢骤冷,世界在身后倒退了一步。他握住封璘的手不自觉收紧,几乎大半个人都倾过去,情绪逐渐急躁,“你答应我的事还没有兑现,怎么可以死,你说话……你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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