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徒,放开为师后颈!(65)

作者:乌尔比诺 阅读记录

他再次把话锋指向陈年旧案,封璘扯了嘴角,骤然抬手就是一镖,木匣在杨大智手里碎成数瓣,水弹珠噼里啪啦砸在库房的泥地上,转瞬腾起一股股薄雾似的轻烟。

“谨言慎行的道理,看来你是学不会了,来人。”

杨大智上前举高风灯,照亮了佛像眼尾的金黄色手印,随即跨前几步。王朗本能地横臂来挡,绣春刀柄首拍在肘侧,点得他手臂发麻。杨大智看准了时机,一把扣住他手腕,拇指沿内腕向上推,抵着掌根蓦地翻转于人前。

两片金色如出一辙。

杨大智冷冷地道:“西关能接触到水弹珠的人不少,但知道卧佛眼下藏有暗格的却不多。水弹珠离了檀香就要融化成水,主使者为了不叫卧佛显灵的谣言不攻自破,今夜势必要来兵马司取走余下的水弹珠。钥匙上已经预先涂抹了金粉,没想到吧,少将军这双鹰眼也有障目之时。”

王朗在关外时,曾经独自带兵杀过一个营的边沙铁骑。而今入了京城,他的能耐却叫名为“规矩”的枷锁紧紧缠缚着,连把没出鞘的绣春刀都扛不过。

他顿时感到无比沮丧,微蜷的手指似要捏碎这一刻的耻辱,突然提声喊道:“是,是我干的。我就是不想姓高的娶姐姐,怎么样!”

“欺君之罪,”封璘撷着镖,用麂子皮擦得锃亮,他不疾不徐:“你说会怎样?”

王朗面色骤变。

把握着节奏,封璘又道:“要只是一场为了换粮的政治联姻,你拦便拦了。可高诤在蓟州时曾经救过你姐姐,嫁他原也是县主心甘情愿的事,你们姐弟情深,你没理由在这个时候横生枝节。”

图什么呢?

王朗鼻孔翕张,额角隐有青筋浮动,良久恨声道:“是姐姐心痴,错认了良人。高诤他看起来心热,实际上却是个道貌岸然的禽兽。光这样还罢了,他、他……”王朗说着,似极难启齿,眉间攒起深浓的厌恶,“他分明不喜欢女子,是个不折不扣的死断袖,你说,姐姐怎能嫁与这种人?!”

随在身后听得“断袖”二字,杨大智情不自禁拿眼去瞄封璘,却见对方面露思索之色,重点显然放在了别处。

“欺世盗名,你是指什么?”

......

兵马司的灯火一直亮到更阑时分,封璘没有给王朗戴镣铐,放他走之前忽地又问:“既非良人,何不将真相告知了县主?”

王朗原本已经走过了,闻言脚步顿了下,头也不回地幽幽道:“比起被姐姐怨恨,我更怕她伤心。关外的日子每天都很苦,对那个人的思念是她最后一点甜了。”

不知被哪句话触动了心弦,封璘微微颔首,当着烛火对他讲:“锦衣卫的刀擅长笼中捕雀,离了京城这座樊笼,你便是关外的狼,刀锋奈何不了你分毫。”

王朗回首投来古怪的一眼,也不知究竟听懂了多少。

把人都散了,封璘转去了隔壁的小屋。两间房墙隔中空,壁上凿有小孔,此间发生的一切,沧浪在他处皆应知尽知。

“王朗所言,先生相信吗?”

沧浪雪白的面颊边掩着绒领,搔得痒了就抬手拂去,垂臂时说道:“人心鬼蜮,神佛难测,高诤不算良配,我一早尽知。可我唯独想不到的是,高家竟然狂悖至此,连普觉寺都能被他们改成淫乐窝。”

普觉寺乃先祖晏太极亲笔敕赐的皇家寺观,极盛于庆元一朝,在大晏信众里威望颇高。

先帝在世时,因宠爱当今圣上之母高贵妃,特许高氏牌位入主普觉寺,受百姓香火供奉。又在她生辰当日,以附近良田庄地百余亩作为赏赐,经年累月,这座寺院便逐渐沦为高氏一党的私有产业。

依王朗所述,这些年高氏父子不仅借布道为名大肆敛财,身怀断袖之癖的高诤甚而在招募僧弥的旗号下,偷偷豢养起小倌人,把佛门之地变成他与一干京城顽少寻欢作乐的琵琶门巷。

封璘想了想,问:“先生叫我放了王朗,是想借他之口揭穿此事吗?”

“不,”沧浪摇头,迟了片刻,眸光微凝:“你不觉得高诤在佛寺养小倌,不止为了取乐那样简单吗?”

封璘若有所思。

联想到前两日查阅的蓟州案卷宗,沧浪总有种预感,高氏父子这些年在下一盘大棋。

“凭他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查到这里便算到头了,再往前,无异于以卵击石。不拿他是为了把这件事彻底闹大。我曾经正告过你,怪力乱神之说不可尽信,今日就再缀上一句,怪力乱神之说,不可尽不信。”

沧浪在说话时喉结会滑动,狡黠得像鱼一样。封璘不动声色地注视那一点,想起先生情难自抑时的仰颈,纵使他们之间相隔千万重爱恨,彼此仍在某些时刻肆无忌惮地暴露着各自的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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