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徒,放开为师后颈!(75)

作者:乌尔比诺 阅读记录

环环相扣,最理想的结果是不动声色地盗走名册,不动声色地呈上御案,不动声色地扣死锁在高家颈间的一环。

可沧浪没有想到,最后的纰漏却是出在了辽无极身上。

“动了手,还用了蛊,辽无极的身份八成是捂不住了。”沧浪掏出胸口的狼牙,拏在掌心摩挲,“明日一早,高家擒获江洋大盗的布告就会张遍整个京城,辽无极给人留了喘息的机会,却把自己推向危墙之下。”

他望向封璘,似笑非笑地道:“骑鲸帮原不是这样的做派。阿璘,这回咱们可真是不走运呢。”

金堂夜永,烛烟隔寒。

封璘从得知消息一刻起的杀意都让这声“阿璘”驱散了大半,他眼中注入温流,不再似方才那般寒气瘆人。

“被察觉了也不要紧。”封璘沉道,“天一亮,我便带着册子进宫。高家手脚再快,总不能一夜之间就抹平了所有痕迹。”

沧浪这下是真笑了,“倘若圣人问起名册从何而来,你要怎么回答?你当高诤为何要留辽无极一命?骑鲸帮在刑部的悬红可是高达万两黄金,高氏父子散布耳目,你也一样结交江湖豪强,这种以命换命的对质,又有什么意思?”

封璘听了这话,没言语,手里捏着酒杯缓缓置于膝面,脸快埋到胸前。

如此情态,十足一个犯错的孩童,沧浪瞧他发间玛瑙都没了光彩,仿佛又看见那个受了排挤,只在自己面前才流露委屈的小可怜。沧浪没有追忆似水流年的兴致,此刻却突然很想再摸摸那截小辫。

手刚抬起,见得红芒骤闪,在火焰下迸射出野性十足的乱光:“高诤想用辽无极做要挟,本王必不会教他如愿。”

封璘仰起脸,眼底杀气棱棱:“骑鲸帮在江湖素以守信自居,辽无极此番若能做到三缄其口,我定当不遗余力相救。若不能,我也自有办法做一出死无对证。”

这般毫不避讳的杀意让沧浪心口咯噔一下,他不能臧否封璘身为王侯的杀伐果断,但作为自己悉心教养过的徒儿,他终究还是无法避免地想到那四个字:

养狼自啮。

“杀了一个辽无极,还有旁观今夜缠斗的寺院僧侣,悠悠众口,你待如何去堵?”

封璘略显疲惫地掐了掐后颈,锋芒触及沧浪眼底的刹那如冰棱始解:“安家那场大火的余烬,本王不介意让它在京城复燃一次。”

于是乎手在半空虚握了一下,悄无声息地捺回去,变成提壶倒酒。

“先别忙开杀戒,”过了许久,沧浪道,“咱们互相都擒着对方软肋,总归还有得谈。”

*

高诤的确想谈,甚而比封璘更加迫切。

辽无极自从下狱以后,拒不供认自己曾受兖王指使。高诤浮游宦海多年,纸上书忠义的读书人见过不少,像这种铡前剖肝肠的屠狗辈倒是头一回。烙铁撬不开这人的嘴,莫须有的罪状呈上去,未必有对方黑纸白字的证据更能打动圣心。

这场较量打一开始,他手握的筹码就少得可怜。

正因如此,看过王府送来的密报,高诤先是一怔,继而如临意外之喜。他吹掉指腹上的浮灰,笑容慢慢溢出唇角。

“看不出来,那头白眼狼身上竟然还有点人味儿。”高诤睐着靠壁蜷缩的人影,峰回路转的忻然很快演变成一种残忍的促狭,他拿起小案上的药瓶。

“封璘想用名册换回你,我要是趁现在对你动点手脚,令他竹篮打水一场空,那样会不会显得更加有趣?”

囚室幽忽不定的灯光映亮了那张脸,一张几无完肤的脸。眼窝深深凹陷下去,最初的秋水横流如今已是血肉模糊的两团烂沼,闻言只是浑浊而粘稠地蠕动着。

折腾了一整夜,月落参横。

高诤没了搓揉人的兴味,正打算将药丸给辽无极喂下时,门外狱卒来报。

“公子,王朗求见。”

高诤知道自己这个“小舅子”看高家不惯,两人之间一向不大对付。听闻他这个时候找上门,高诤不由得暗里称奇,但还是打点了仪容请人前厅叙话。

“我要跟你谈笔买卖。”

刚落座,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高诤有些转不过弯,他眼皮子跳了下,颇见张致的眼角挑着一丝机警,亲热笑道:“很快就是一家人了,说买卖多见外,朗儿有事,我这个当姐夫的自然义不容辞。”

王朗斜眼冷睇,对“未来姐夫”的示好敬谢不敏,硬梆梆地道:“我知道兖王找上了高家的麻烦,我可以帮你除掉他。作为条件,你必须同我姐姐解除婚约,今后都不许同她再有往来。还有,高家早前答应给的五万石军粮,一粒米都不能少。”

高诤笑容倏僵:“你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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