销魂(13)

室内血腥气浓郁得几乎让人呼吸不过来,连眼前似乎都涌动着血雾。

那双沉静冷漠的眼打量着他,不是看一个人的眼神,而是大量、评价一只猎物的眼神。

他等待着他的动静,毫无惧意,只有深沉的叛逆与傲慢。

顾听霜浑身上下,无处不在告诉宁时亭一个事实:

如果要罚他,日后他也将成为这血海中的一个;如果不杀他,日后也会有别人将像这样死在他手里。

这是狼的秉性,狼的想法,他们睚眦必报,血债血偿。

“杀……杀人了!!!”

宁时亭身后,瘦高侍卫手里倒提着一只银白小狼,两腿抖如筛糠,差点要直接跪在了地上。

他刚刚追着银狼去了,好不容易把这个畜生打晕了带回来,准备晚上当着世子的面剥皮烤了吃,但是他只去了短短片刻时间,回来就看见了这等人间炼狱之景!

快要吓疯之前,他勉强找回了一丝神志——

站在他面前的这个清雅温润的年轻人,不是新嫁进来主事的宁公子,还会是谁?

瘦高个儿一下子就找到了主心骨,哆哆嗦嗦地跪了下来,拜道:“公……公子!世子他,世子他竟然——”

那个场面太过骇人,他一时间连如何详细描述都不知道,只是拼命磕头,怕得恨不得管宁时亭叫一声爷爷:“请,请公子做主,请公子做主!我兄弟他死得惨,没什么修为灵根,也只是下人,但他是……活生生的人呐!”

“公子请为我们做主!”

砰砰砰三个响头。

宁时亭转头看向屋内,淡淡地问道:“世子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他今天没戴面纱,一身清雅常服,清清静静地站在了他面前。

昨夜红烛暗淡,层层叠叠的遮挡覆盖起来,也记得他那一双鲛人的眼睛。清透得好像能看进人心里去。

现在他逆光,亦看不清他的面容。

银白泛蓝的长发在微风中轻轻飘动起来,干净漂亮得好像不惹一丝尘埃。

顾听霜唇边扯起一个冰冷的笑意:“……没有。”

瘦高侍卫跪爬过来,额头上已经是一片鲜血淋漓。

他吃死了顾听霜这个孩子从来不屑于博人爱怜,更不屑于向这个刚入府的小后娘告状,打死他也不会说出真相,所以反而更加肆无忌惮地开始颠倒黑白。

他条条陈说着“世子苛待下人”的罪状,希望宁时亭能够动动善心,最好能让他逃离这个鬼地方,调去后厨、账房之类油水多的地方管事。

据他所知,世子这个小后娘也不过十七岁。

鲛人一族,本来就性情温软。宁时亭平时待人接物、行走坐卧都是一副清淡温吞的样子,看起来更好说话。

他跪着,宁时亭站着,高瘦侍卫眼前也只有一片芬芳的衣角。

宁时亭微微俯身,视线和高瘦侍卫平齐:“那你觉得,我应该如何处置呢?”

鲛人的眼睛很神奇,初看是沉黑的,再仔细一看,又好像泛着一种有魔力的青色。光影流转,在暗处微微发亮,如同日光招摇的青琥珀。

这种美甚至难以用语言来形容,连呼吸都禁不住暂停了,怕惊散那眼底的清静。

“要如何……”

“如何……”

鲛人微凉的手覆上侍卫的手,惊得侍卫睁大双眼。

那双手白净、细腻,就是有点凉。

世间所有对于手的幻想,这双手都可以满足。

那一刹那,侍卫忘记了眼前人的身份,也忘记了现在的场景。他双眼睁大,满眼都是面前的绝色鲛人,放大的瞳孔倒映出宁时亭沉默的眉眼。

下一刻,就失去了生气。

宁时亭松开手,瘦高侍卫就浑身僵硬地倒在了草地中。

剧毒在宁时亭碰到他的那一刹那就爬满了他的四肢百骸,侵蚀他的神志、腐蚀他的心骨。

死前,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只以为自己在温柔乡中沉沦。

宁时亭从袖中取出自己的手笼子,细致地戴上了。

昏迷过去的小狼被他抱起来拍了拍,然后轻轻地放在了门槛边,又揉了揉它的头。

顾听霜沉默地看着这一切。

宁时亭说:“世子,毒鲛之毒,你现在见过了。如果不按时服药,拔除余毒,你会在一月内毒发而死。”

“药包里面是金盏花、定魂草、南海珠、彼岸花、仙薄荷、白芷、麒麟角,这一味药,也是唯一能解鲛毒的方子。药包之下还有一本神农残卷。如有怀疑,可比照残卷上的药名。世子也可以借此学习药理,日后不会被人以药所伤。”

那双眼微微眯起来,声音仍然温润安和。

“死了,就什么也做不成,什么仇都不能报,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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