销魂(141)

男人摆了摆手,顺手拿起桌边的茶开始喝。他看了一眼桌上的点心盘,皱了一下眉,又将视线挪开了。

这个人是顾听霜的父亲,他已经对他没有印象了。

高大伟岸,眉眼俊秀,隐隐透着一种桀骜邪气和传闻中的骁勇将军一样的样貌,威武,但并不粗莽。的确是一副能让高门贵子、闺阁小姐趋之若鹜的面庞。他单单是坐在那里,就已经让人有了不可正视之感。

“病了?怎么回事?”

“这几天冬洲雪患,公子劳心过度,郎中叮嘱了要静养。公子现在是……”

“我去看看他。”顾斐音喝了口茶,然后将茶杯在桌边轻轻一放,眉眼间透着一种冷然和不耐。

顾听霜看到这里,收回了灵识。

他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在本身身上,回来时却发现宁时亭有了一些变化。

鲛人的身体越来越凉,呼吸也越来越轻,渐渐得近似于无,看起来是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一样,气若游丝的样子。本来就凉的身体变得更加冰冷。

就像是……快死了一样。

顾听霜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动了动,反握住宁时亭刚刚抓住他的手,隔着一层薄纱去探查他的脉搏,摸了半天没摸到,才想起来用灵视查探一下,见到是宁时亭封闭了气息,属于鲛人的灵火还在跳动着。

他松了一口气。

房门咔哒一声被推开了,陌生的气息侵入了这个房间。

男人的身影出现在帐幔之后,一个朦胧的影子,光线被挡住了一大半。

随后,帘子被撩开了,外边轻轻透进来一些凉爽的风,将床帐中残留的温暖稍稍吹散了一些。

黑影覆盖的地方越来越大,是顾斐音倾身往前,在仔细地看宁时亭。

鲛人本来就病弱,毒鲛的身体底子更不好,现在看着脸色苍白发青,在月色下显得气若游丝。不用再仔细看也知道是什么情况,宁时亭的确是病重到了没有办法清醒地出来迎接他的地步了。

宁时亭封闭了气息,但是应该还有意识,因为顾听霜敏锐地感觉到了宁时亭绷紧了身体。

顾听霜紧跟着紧了紧环在宁时亭腰间的手臂,另一只被宁时亭扣住的手腕微微反转,让袖口的匕首滑落下来。他的手指就搭在匕首鞘关,随时都能弹出来,割断面前人的咽喉。

他在这方面没有任何忌惮,如果顾斐音敢再进一步,做出些什么具有危险性的动作的话,他会毫不犹豫地杀了顾斐音,顺手便罢了。

然后他屏吸等待了一会儿。

床帘轻轻地回落,顾斐音抽身放开,像是不打算再继续呆在这里。他走出门,只对葫芦嘱咐了一句:“明日让他醒来后见我。”

葫芦说:“是,如果公子能醒,一定告诉公子。”

顾斐音又顿了顿:“房间里那个轮椅是干什么的?他现在病到无法走动了么?”

如果是那样的话,宁时亭本身的价值就值得估量了。本身他就不会仙术,平常要跟上仙家最卓越的军队,已经是努力支撑。今后如果再加上行动不便,就是真的拖后腿了。

不过如果能这样的话,宁时亭本身对他的威胁也会小上许多。

葫芦事先也并没有听宁时亭说过,顾斐音会在这样的深夜突然来到。

他更不清楚为什么宁时亭房中会出现一个轮椅——那不是柿子殿下的东西吗!

深夜主人的房间,他无权进入,情急之下只是强作镇定地编出了一个谎言:“不是公子,是世子殿下的轮椅有破损,送到公子这里来修补。”

“哦……是他啊。”顾斐音停顿了一会儿,像是想了一下才想起自己有个双腿残废的儿子一样,“以后不要什么东西都往主人房里送,破破烂烂的脏眼睛。”

宁时亭悄然睁开眼。

感受到顾听霜身上这一瞬间迸发的杀意和冰冷,他往后伸出手,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手腕。

顾听霜小声问:“可以讲话了吗?”

话还没说完,宁时亭翻身过来,用袖子轻轻挡住他的嘴,有点紧张地比口型给他看:“你父亲耳力不在我们之下,等我说可以出声了再出声。”

顾听霜本来满眼不耐烦的冰冷,但是看见宁时亭这样紧张兮兮的,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有点想笑。

柔软的鲛人和他面对面躺在一起,几乎要额头抵着额头。银白柔软的发丝这时候已经散乱不堪,看起来乱糟糟的,也全然不复平常的冷静持重的样子。

他像个背着大人偷偷做坏事的孩子,或者不如说他们两个人都是,他是他的共犯,彼此约定好一个共同瞒着人的秘密。

宁时亭的眼睛还是那样亮,在黑暗与月色下,依然能让他看清楚。里面的光柔和、安定、温柔,像是一泓亮晶晶的湖水,里面全是顾听霜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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