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继续追问：“这个人，也是你的孙子，你打算怎么样？就这样看着他闹事，隔山观虎斗？”

“他叫月沧澜，是你孪生弟弟。”严以白直接告知：“柳拭眉做皇帝，做得挺好的。只要她不想改国姓为柳，哀家也希望她一直坐在那个位置上。左右……”

她看了一眼皇甫令尧，道：“你也不像是一个英明神武的皇帝。”

皇甫令尧：“……”

虽然她自己心里有数，不过这么说他，他不要面子的吗？

他心里不爽，也要膈应回去：“当初皇祖母可不是这么说的！你对我媳妇儿意见大得很！”

严以白也不生气，道：“人都有看走眼的时候。哀家担心她改朝换代。有那等疑心，是必然的。”

她又道：“你要如何与月沧澜斗争，哀家不会插手帮他。当然，也帮不上你们什么。”

皇甫令尧不知道自己这个祖母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奇葩，为何能够把事情看得这么开。

儿子斗死，不管。

后宫斗死，不管。

孙子斗死，依然不管。

她到底在乎什么？

只在乎这片江山姓皇甫、而她睁眼看着就行？

只见严以白又道：“至于孙清……邪不压正，她那样的人，迟早是要倒的。”

她看向皇甫令尧，道：“人可以贪婪，但不可无度。人可以狠毒，但不可无良。人可以谋算，但不可无德。”

皇甫令尧一震。

没想到，这么有哲理的话，竟然从这位什么事都不管的太皇太后嘴里说出来！

她看得多么通透、多么拎得清啊！

严以白又道：“孙清贪婪无度，狠毒无良，谋算无德。连亲生儿子都不认她了，哀家不认为……如此之人，还能在谋夺天下这么大的事上胜出！”

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

谋天下大事，这是千古不变的道理！

皇甫令尧眯起眼睛，问：“孙儿臣冒犯，敢问皇祖母，您能对亲生儿子下得了毒手么？”

严以白知道他问得郑重，她回答得也很认真：“当初为了上位、为了保住你父皇的储君之位。哀家披荆斩棘，手上沾染血腥无数，直到把他送上皇位。哀家使命已了，后面的路，该他走了。后面的江湖，已经不再是哀家的江湖！”

这番话，是相当有哲理性的！

江山代有人才出，在其位谋其政。

需要自己奋斗的时候，严以白奋斗过了，也迎来了最终的结果。

之后，她识趣地退出江湖、不问世事。

皇甫令尧沉默了一会儿。

曲映蓉虽然落败，但曲映蓉都比孙清多一点儿好——

她是真心疼爱自己的子女！

孙清是个什么人？

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狠得下心去追杀的人，她到底是什么豺狼虎豹啊！

他又问：“孙儿臣还有一个问题……”

深深吸了一口气，他才问道：“先前，承受了皇祖母的援手，我夫妻二人躲过一劫。那时候……您是为何要出手相帮？”

他说的是那年祭天，曲映蓉算计他们、差点事情过不去，还是严以白多年来第一次现身在众人视野，保下了他们。

但之后，也并没有做过类似的事了。

“不为何。”严以白哂笑，道：“没有什么特殊原因，大概是头一日念佛的时候，燃烧得好好的香，突然从中间断了。哀家总感觉，得去做点什么。”

皇甫令尧：“……”

他怎么也想不到，竟然是这种理由！

“这么说，孙儿臣还得感激那莫名其妙断掉的香了？”

严以白斥责了他一句：“这是佛祖给的暗示，不可胡言乱语！”

皇甫令尧不知晓，她念佛到底是为什么。

是为了修养性情，还是为了为过往的杀戮赎罪？

但，皇甫令尧不会去问这种没有意义的问题了。

他站起来，道：“希望皇祖母说到做到。”

往外走了两步，他又回头，道：“我媳妇儿有仁爱之心，秉承梁家忠烈的血性。她想要的是海晏河清、国泰民安。她的愿望，就是我的愿望。”

说完，这一次没有再回头。

严以白依旧坐在原位，手中一颗一颗地将菩提子数了过去。

嬷嬷询问：“娘娘，敦愚王后面说这番话，可是在说，他们才是正义之师？”

严以白微微一叹，道：“这世上，本无黑白、本无对错。一切，皆看跟什么东西相比较而已。黎民百姓不问谁当皇帝，不问皇家如何纷争，只想着吃饱穿暖日子太平。”

她让嬷嬷扶着自己站起来，竟然笑了笑，道：“柳拭眉，深谙此道。孙清，不是她的对手。”

“所幸，当初娘娘留了一手，尽力保住了敦愚王。”嬷嬷见她心情似乎很好，也多嘴说了两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