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街123号(53)
尘归尘,土归土,人也好妖也罢,到头来终究变成了别人记忆里的片段,连插曲都算不上。
茫然的视线漫无目的,偌大的今生池,唯有低吟的唱诵回响。
吟诵完毕,纪拈睁开眼发现她离池沿很近,发着呆,烧了一半的黄纸掉落在脚边。赤足踩在潮湿的地面,他来到她的身后,随手把她带离了池沿。
他问孟宫羽:“在想什么?”
回应纪拈的是一双充满悲伤的异瞳,她摘掉了隐形眼镜。
“小石他,死了吗?”
“是,”答案很残忍,他也于心不忍,不忍也改变不了结局,“我会找到凶手。”所以,她不用露出这样的表情。
不信任、警惕,甚至带着防备,“谢谢,”她朝他,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找到凶手后,能交给我吗?”
“除妖师或是妖,现在的你可能都不是任何一个的对手。”
“会比长右更厉害?”
“恐怕是,”话很难听贵在诚实,纪拈不屑骗人,更从不骗她,“对付长右时你耗尽所有神力,胜在她轻敌且无防备。若是遇上真正的敌人,你根本讨不到好。”白白枉死,平添性命。
相较他担心的,她关心的是:“你会不会给我一个假的凶手?”
脸色微变,纪拈沉声道:“你在怀疑我会窝藏凶手?”尤其,如果凶手是妖的话。
这次的笑容是由衷地,她摇了摇头,对他说:“别人或许有可能,唯独你不会。”他是除了爸妈之外,第一个避她如麻烦却对她说要保护她——就算是妖也认了。
“找到凶手,你要做什么?”
刨根究底不是纪拈的风格,编造借口不是孟宫羽的习惯。
“送他去黄泉见小石。”
孟宫羽和博石非亲非故,有时一年见不上几面,聊聊数次。
一眼就能看得出,纪拈对她的想法有意见,无需多言,无关信任,而是他想不出,她为何要替一个几面之缘的孩子报仇?
他说:“你们并不熟。”
抿了抿唇,孟宫羽不置可否:“我答应他的。”
“决定好了?”
从漆吴山上滚落河滩的一粒石子,不知被谁带出了山海,辗转去了幽冥。幻化成妖失败的博石,遇到了一个正要投胎的亡魂。
***
送走博石后,纪狣返回楼上酒吧时只有角落里孤零零的丹朱。
“你知道么,颙那家伙听七叔念经的时候哭了,”在丹朱身边席地而坐,阿狣摇晃着脑袋,笑得一副不可思议,“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家伙还挺容易多愁伤感。我觉着吧,说不定比起我和孟大姐,颙这家伙可能更适合当接待。”
来这地方的客人,哪一个是兴高采烈蹦跶来的?基本上都怀着各种各样的心思,或者不能说出口的理由。
孟宫羽未出现在玉清之前,都是纪狣负责接待来客。
客人有好有坏,有讲道理也有蛮横无理,最惨的莫过根本就是来找茬的。想起那段日子,简直灰暗一片,如果没有七叔脑门上“妖王”二字压镇,估计它都能来回转世好几轮了。
不过再惨,比不过孟宫羽来了之后。
想到她拿着桃木剑的样子,纪狣就觉得好玩:“你能想象一个只差脖子上挂大蒜的女人,和一群披着人皮的妖怪一言不合就开打吗?”
丹朱随口回道:“打得过么?”哦,它见过,打不过也打。
“反正有七叔在,她一定是这么想的。”后脖子有点痒,阿狣抬起后腿挠了几下,顿时毛发飞舞,忍不住咕哝了一声,“春天真讨厌。”不是花粉,就是掉毛。
他忘了变回人身,忘了自己一身的长毛。
“小狗,”丹朱唤他,“我想河东老头了,也不知他在地府过得好不好,柳树种够一排了么?”
“河东先生?应该去投胎了吧?怎么突然说这个?”
“西王母说,博石能控制那个孩子凭的是精神力,如果换成我和河东先生,就说不清了。”她讲得头头是道语重心长,而它明知被嘲也没办法反驳。
“嗯,好像是有点道理。”纪狣本想接着取笑,又瞧丹朱落寞的模样,忙改口,“别胡思乱想了,西王母的话是一般人能听的嘛?”
唉,好像说得也不对。
“哎,不用安慰我了。还是想想明天怎么办吧。”
脑袋一歪,丹朱倒在纪狣的后背,给后脑勺找了个舒适的位置。
“是啊,明天我还得去医院呢。”七叔说那个孩子过了今晚,应该能安然无恙。
“小狗,颙怎么会和西王母在一起?”
“他不做快递了,给西王母当助理去了,鬼知道一个画家还要助理?”
“孟姑娘对他还真不错。”
“谁说不是,当初把颙给劝回来,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后来给介绍工作?纪狣也不是太明白孟大姐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