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女妖娆(6)
然这样的人家,即使倒在了泥泞里,仍有骨子里的骄矜和尊严。
孟沛从来到安宁镇时就和其他孩子不同,他的衣衫总是整齐干净,连衣襟袖口上面的花纹都和寻常人不同,她后来到了京都才知那叫穿云锦,像他那样的人本来是和她不会有交集的。
是舅舅花光自己的所有钱救了在野外中蛇毒的孟二老先生,才会有他们两的一段姻缘。而那也是舅舅在有限的认知里认为的能给她的最好的归宿。
孟沛于她,就像是晦暗中那曾经的生活的光。
后来在京都那些晦暗的日子里,她曾将他当成了全部的念想和期盼,她用尽全力回想着他曾经和她相处的只言片语的短暂片段,骗着自己还有一个人在等着她,骗着自己若是孟沛在,哪怕他是在万淼那样的位置,也决计不会强逼于她,骗自己若是孟沛知道了自己的处境,一定会心疼会来带她走。
她在那模糊的记忆中,给他一遍遍写信,一封封用竹筒封号邮给他,渐渐,这信就变成了她一种日常手记般的存在,哄着她在深渊中保持着一丝微茫的希望,活下去。
而其实,她知道的,那个俊雅结实而又疏离倨傲的少年他看着她的时候,只会微微颔首示意。
他对她是客气的,尊敬的。
却从来从来都不是她曾骗自己的那种不顾一切的喜欢。
她不过是泥。而他们孟氏,就像蛰伏的月,只是一时倾覆,终究会重新在新朝的战场和朝堂升起。
而上一世终其一生,他恐怕都没有看到过她那些愚蠢的话和竹筒里面任何一样东西吧。
温宣鱼想到这里不由恍惚轻轻笑了一下。就在这时,忽听见外面一个脆生生的声音。
是五岁的弟弟莫远在说话。
弟弟问:“咦,你是谁啊?你是站在这里看我阿姐吗?”
温宣鱼转过头,就看见了低矮的围墙外挺拔如竹的少年那张俊雅而又疏离的脸。
她微微一惊。
是他——如记忆中,就像这样的矜贵的脸,微微颔首。
他目光隔着墙和墙中一簇花树还有跑来跑去的鸡仔和她在半空中相接。
他注视着她。
但似乎又和记忆中的清冷疏离完全不同,他的目光坚韧直接,几乎如有实质落在她的脸上,落在她的眼眸中,那样子,似在看一件失而复得肖想很久终于得偿所愿的珍宝。
这个荒唐的念头出来,温宣鱼不由微微一怔,她移开了目光,又有些疑惑着转了回去。
现在少年的眼眸澄澈如昔,只是这一回那深不见底的眼眸似乎带了一丝淡淡亲和笑意。
然后他回答了温宣鱼弟弟的问题。
“嗯。看她。”
第3章 我从不浪费时间
早上的阳光落在少年郎身上,夏末的时候正是热烈,他一身蓝靛长袍,袖口随意绑了缚带,头上只用一块帛巾束首,十五岁的孟沛已有了成年人的轮廓,站在缀着青苔的墙边,清雅如松。
也不知道在外面站了多久。
察觉两个少女看来的目光,他微微一笑,颔首向她们见礼。
恍若隔世。
那样深海一般的目光下,温宣鱼莫名想起曾经自己写出的那些信笺软语,一瞬心里有些发慌,就像是藏了很久的闺阁笔录被摊于人前。一场不为人知的梦人尽皆知。耳尖不由染了一丝红。
她转过了头。
外面弟弟莫远攀着墙的缝隙,声音脆生生:“哎呀,不许你看了,这是我的阿姐,呐,你看得我阿姐脸都气红了。”
沈瓷闻言噗嗤一声,促狭拉长了声音:“呀,阿鱼,你家来——客、人了。”温宣鱼微红着脸瞪了她一眼,沈瓷吐了吐舌头使了个眼色自避开去了。
正好这时,舅舅的声音从后面的小道转角处传来:“是贤侄来了啊?”
舅舅曾读过几年书,说话总喜欢带着读书人的腔调,但其实并无功名在身,起初因为年少时妹妹自卖为奴,被当时的县学先生以沾了奴籍为由不肯举荐,后来便是为家事所累终成田舍汉。
他这样的腔调总引得左右邻居说笑,但孟沛却教养极好面无异样,他微行一礼:“伯父。”
莫朗将孟沛引进来时温宣鱼才看见他手里拎着好些包药。原是来送药的。
这更让她意外了。现在的孟沛,如果没记错,正是苦读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时候,怎么会……
缓步优雅的少年郎走在侧前方,手上足足两大包。
可是,这么多啊。
温宣鱼最不喜吃苦药汁,现在好不容易喝得已经退了热,怎的又拎了这么多过来,她不由苦着小脸巴巴看着那药,其实早好了呢,而且大夏天的哪里这么容易受寒。
可是舅舅的性子,向来是不肯浪费人家好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