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身形壮硕，从肺腑而出的声音铿锵有力，读试卷时却有些死板笨拙。这死板笨拙的声音并不折损答卷中那些女子的感情，甚至因这死板笨拙，使得这试卷上的感情变得更进一层。

勃勃的野心随着这声音愈发振奋高昂，哀婉幽怨的在这声音衬托下又显现出一种难言的悲凉。

当孤芳的诗句响彻每一个角落的时候，所有人都忍不住落下泪来。

她们当中甚至有人没听明白念的是什么东西。

直到最后一句落下，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放轻了呼吸。数万人聚集的地方，居然可闻落针。

只因那最后一句写的太直白了！

直白到她们这些没读过书的人都能听出来是什么意思。

她们齐齐看向华盖之下众人之上的帝王，却见那帝王神色汪然平静，仿佛没有听到方才那答卷中的声声求救，也没有听到最后那一句质问。

孤芳的答卷并不是将士念的最后一篇。

却是落入所有人耳中的最后一篇。

或是铿锵或是激昂的声音仍是在这个空荡荡的地方回响着，她们已无暇去听，她们数万双眼睛齐齐看着九湘所在的方向，像是在期待什么。

令她们失望的是，直到将士们停下已经喑哑的嗓子，九湘也没有作出反应。

日色已到头顶。

选贤大会的结果也已经示众。

阿兰理所应当的入选。

阿梅也入选了，阿梅自己都没预料到会入选，毕竟她的第一场的考卷中甚至连一半都没写完。

她们二人并没有预料中的快乐。

其它人也一样，面上几乎没有喜色，她们的视线依旧在帝王所在的方向上。

她们渴求高高在上的帝王说一句话。

但是没有。

九湘面前的空地早已被留出，入选的人们被带着到了九湘的面前。

无一例外，全是女子，这也在九湘的预测中。

女男生来有别。

男子生来对女子就是傲慢的，这些傲慢会表现在各个方面，尤其是笔下。他们笔下的女子就是一个物品，就算他描写的再细腻再感动，都没有灵魂。

而女子总是把同性当作人对待。

描写人还是描写物品，一眼就能分辨出来，很轻易地就能将这些男子筛选出去。

九湘看着选贤大会的成果，胸中激荡：

“诸位日后均是才华出众之辈，日后......”

孤芳也在其列。

她自入这个场地时便垂着眼，哪怕知道自己入选她也垂着眼。

没有情绪。

好似第二场的考卷把她所有喜怒哀乐全都夺走了。

“......为百姓谋福。”

九湘的最后一句刚落地，早已做好决定的孤芳开始动了。

她穿过人群走到众人之前，撩起衣服跪在地面上。

铁石想拦，刚上前一步就被九湘轻摇着头制止了。

九湘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一幕。

曾经的亲身经历从孤芳嘴里倾泻而出，所有人都屏息听着这一段血泪。代表着喜悦的锣鼓声不知何时低了下去，她们只能听见一个女子娓娓道来的绝望和痛苦。

“孤芳今日来到陛下面前，为名为利，更为那些在水火之中挣扎的姊妹们。”

孤芳没有遮挡自己的出身，也没有掩饰自己的野心，更记得那日神仙的指点。

“孤芳所言句句属实，请陛下彻查。”

说完，孤芳伏下身，深深地叩在地面上。

胸中没有半分怯意。

阿梅早已忍不住，她三两下跑到前面跪在孤芳身侧：

“陛下，你都能为了拯救天下女子而实施女男分治，为什么不能帮助这些身不由己惨遭欺辱的女人呢。”

阿梅对孤芳感同身受。

当初若不是阿兰央求老爷买下阿梅，阿梅也会被卖入那种地方去。

阿兰不支持阿梅的莽撞，却支持阿梅所说：

“陛下，孤芳姑娘的一段话，实在是令我等心生悲戚。这种骇人的事情前所未闻，应当彻查，还这些女子一个公道。”

九湘依旧没动。

在三人身后那些入选的几百女子们也说话了，她们接二连三地跪下去，异口同声：“请陛下彻查，还她们一个公道。”

围观着的人听不见孤芳说了什么，听不见阿兰阿梅说了什么，但能听见日后的朝廷官员们口中说的是什么。

不需要前因后果，不需要专人解释，她们心有灵犀般知道这些人说的是哪件事。

书院区域的一个女孩率先站起身：“彻查！”

稚嫩的女声像是第一个冒出的蘑菇，拉扯出一个又一个发出声音的人：“请陛下彻查！“

她们的声音清脆又响亮，一层又一层，传上九霄，震碎了过往的云烟。

静若神像的帝王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