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演员的自我修仙(385)
这些往常总会在关键时刻生出的念头,再一次充盈于苏音的心底,让她第n次地想着:
活那么明白干嘛?
多累不是?
难得糊涂它不香么?
人家古代大诗人、大画家都这么说了,我这么个小角色哪儿来的脸面深挖内心?
这念头清晰得就像梦中清丽的歌喉,像那只微凉而温柔的手,引导着苏音,滑向那令人舒适的海。
可是,这一次,她没让那舒适包裹自己。
她的脑海中,始终响着一个轻细的、孤单的声音。
她用着全部的意志力,聆听着那干净得宛若泉水的歌声。
起风了。
无形的风在屋中轻拂,搅乱遍地霜华,清光如浪,层层翻卷,刀剑般地凛然,在房间里左冲右突。
不知何故,苏音心底竟生出了前所未有的自信,仿佛这一室冷寂、这刀剑般凌厉的月没多久、这长巷中的家家户户,都给了她勇气。
“叮——”
素弦轻拨,琴声婉转,其韵大异于古琴,且,这声音也并非来自于识海。
苏音循声转首。
木榻旁的小几上,顾婆婆留下的那张琴,兀自轻颤着一根琴弦。
微微泛黄的旧弦,在月华下泛出温润的光,仿佛将月色蕴入弦间,辗转酝酿氤氲,再吐哺出珍珠般柔软的光泽。
这还是她熟悉的那张琴么?
苏音讶然起身,推被下榻,走到了小几旁边。
旧琴如故,如故人在侧。
刹那间,汹涌的情绪袭上心头,苏音的眼角已然有些微湿。
这是“我的”琴。
不是识海中莫名其妙多出的那张木琴,更不是那些很可能根本就不属于她的强大的力量。
这入手微带着刺感的老旧琴弦,可以弹拨、触之可及,脆弱而又真实。
它属于她。
莫名其妙的穿越,如梦幻般奇异的历程,都在此时淡去,这被她忽视了许久的物事,成为她此时的唯一。
苏音伸出手,指尖轻轻抚过琴弦。
“叮咚——”
旧琴以温柔的弦音回她。
起音清刚、中韵缭绕、余调低沉。
极古怪的音色,似是现代与古代所有自然或非自然声音的总和,甚至夹杂着电子噪波的杂音。
可是,它动听极了。
宛若天籁。
苏音忽有所悟。
这弦音,莫非便是众生之声?
弦音已然寂灭,如万物静默,如众生沉睡,唯窗外好风、梁前皓月,天凉好个秋。
第242章 长风万里月
微湿的眼角,在夜风中渐渐变冷。
苏音说不清自己的感受。
弦起弦落、声扬声息,便如生与逝、来或去,便如她曾经读过的那句诗:
“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
前番春时,似众生欣然;今宵秋寒,如众生寂灭。
苏音没来由地想起了顾婆婆。
她第一次发现,记忆中已然模糊的那张慈祥的脸,她其实从未忘却。
只是,那张脸实在与她隔得太远,无她怎样回忆,也无法看清,可那种真切的、被呵护的暖,却始终深藏于心底。
苏音缓步行至窗前,将窗扇推大了些。
风扑进来,月光涌上面颊,她整个人像浸在水晶里,思绪亦变得格外剔透。
于是,她开启内视,望向了识海。
四根琴弦一如往常,高悬于海上,五色浪花徐徐翻卷,云淡风轻,一派和静清寂。
她突然觉得陌生。
这识海、这木琴,这玄奥瑰丽、如若梦幻的景象,其实,是属于另一个人的罢。
另一个是她却又非她的——“苏音”
而她们实则也并不陌生,仅是面会便有两遭。
皆在梦中。
第一次,她仅是问了那个“她”一个问题;
第二次,她得到了回答。
那剥皮敲髓的痛,便是那答复的余音。
苏音笑起来。
单手扣着窗格,她翘起脚尖够着横窗的那一截杏枝,唇角勾起些微的弧度。
于是,这笑便带了点凉,像在冷月里腌透了的玉骨朵,打碎了、化成渣,也冷得扎心。
说来说去,不过是夺舍那一套罢了。
苏音探出半个身子,半个身子白,半个身子黑,像分作了两截。
或者,她可以换个好听的说辞,比如转世。
再不然,金手指老爷爷,也是个不错的由头。
可无论称呼怎么换,根脚却不会变:
去除“本我”的我,换一个“似我非我”的我。
真是个很哲学的问题呢。
苏音吸了口气。
寒瑟的风,打从腔子里转了个圈儿,呼出去时,也不见得有多暖。
这世上所有的馈赠,皆有其代价。
呵呵,本宫真是谢谢你全家。
“噼啪”,杏枝在她指间短了一截,苏音两根手指头勾着断茬,迎着月头看那梢尾残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