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其外(100)

“和我预料的差不多,父皇虽固执了些,但并非嗜杀之人。”李心玉拉着李瑨的袖子,可怜兮兮地说,“还请皇兄帮个忙,命人守着裴漠,莫要让奸人钻了空子谋害于他。”

李瑨两条眉毛拧成八字,手中的扇子打开又收拢,不情愿地说:“我来给你通风报信,已是仁至义尽了,凭甚帮他?”

“不是帮他,是帮你的好妹妹。”李心玉眯起眼睛,意有所指道,“何况,你偷偷将柳拂烟接进宫的事,我还没跟父皇说呢!”

“你……你怎么知道的?”李瑨一见自家妹妹露出如此狡黠的笑容,便知大事不妙,忙举手投降状,“好好好,我帮你,帮你!”

“多谢皇兄。”有兄长暗中帮衬着,李心玉底气足了许多,对李瑨道:“找人盯着裴漠,只要无性命之忧,便无需打扰他。此事就拜托皇兄啦,我去会会父皇。”

“哎,心儿!你慢些!”李瑨老母鸡地跟在李心玉身后,耳提面命:“带回见到父皇语气要好些,莫要同他置气!他年纪大了,经不得你刺激!”

“知道了知道了!”李心玉挥挥手,加快步伐出了门,乘上辇车一路朝北行去。

自从吴怀义死后,炼丹房空了,李常年便不再去养生殿,而是搬到了北面的兴宁宫休养。

李心玉进了殿,李常年正背对着她,望着墙上婉皇后的画像发呆。

画像上,婉皇后依旧笑得艳丽,美得仪态万方,而李常年却早已两鬓霜白,瘦削的肩胛骨从龙袍下突起,呈现龙钟之态。

李心玉没有说话,起身走到李常年边跪下,两手交叠置于额前,一拜到底,朝婉皇后的画像行了大礼。

“说罢,你与裴家余孽何时开始的?”李常年伸手将她扶起,布满血丝的眼球微微凸起,声音沧桑,“当着你母亲的灵位,不要撒谎。”

“去年八月中,我去碧落宫时遇见了他,一见倾心,将他带回了清欢殿。”李心玉将李常年扶到一旁的胡椅上,又轻轻给他捶肩,小声道,“父皇,他名叫裴漠,不是余孽。”

“心儿,你从小到大,朕事事都顺着你,唯有此事,不能由着你的性子胡闹。”李常年握住李心玉的手,枯瘦的指节泛着黄,像是一截失了水分的枯枝,叹道,“你若是玩够了,便将他放回奴隶营,此生不要再与他相见。”

“我做不到,父皇。”李心玉蹲下身,仰首望着李常年,恳求道,“我不是玩玩而已,我是真喜欢他,他也值得我喜欢。”

“可是你的父亲,灭了他全族!”这么多年了,清心寡欲的李常年终于动了怒。他浑浊的目光微微闪动,望着面前已风华初绽的女儿,声音带着经常咳嗽引发的嘶哑,“他以这样的身份埋藏在你身边,危险至极!朕宁愿你嫁一个无权无势的市井白衣,也不会让他继续留在你身边!”

“父皇,可我不想嫁给别人,我只喜欢他。”

“你知道他是怎样的人?他沦为奴隶之时才十三岁,却能平安长大甚至来到你的身边,定是心机深重之人。”

李心玉想了想,柔声道:“他是个怎样的人,想必父皇早已审问过了。以您的性格,一定会让他在我和自由之间做出抉择,我想,他定是选择了我,对不对?”

李常年僵了一瞬,李心玉便知自己猜对了,裴漠真的放弃了梦寐以求的自由,选择站在她身边。

心中一暖,李心玉竭力平复翻涌的情绪,认真道,“您很清楚裴漠为我放弃了什么,也该知道,他对我只有一片赤心。您所在意的身份和宿仇皆不是问题,待我与他一起查明当年母后遇刺的真相,揪出幕后真凶,还裴家清白,一切自然能迎刃而解。待他洗白冤屈脱离奴籍,自然就不会再恨李氏皇族,即便是成为驸马也未尝不可……”

“荒唐!无论真相如何,裴家人都已几乎死绝!你想让朕彻查翻案,证明当年是朕听信谗言误杀忠良,这无异于打你父皇的脸!”

李常年情绪激动,引发咳喘。李心玉听了,只觉得心如刀绞。

她红了红眼,给李常年倒了杯茶,着急道:“您别生气,有什么话慢慢说。”

李常年一手捂嘴咳嗽,一手胡乱摸索着,混乱间李心玉手中的茶杯被打落,哐当一声摔得粉碎,茶水溅开,在她精美的罗裙上晕开一团深色的污渍。

“为裴家翻案,则证明朕是昏君,婉儿是妖后……朕,不在乎后人如何评判,唯有一点:不能使朕的皇后受此牵连,毁了贤后之清名!”李常年抬起拉满血丝的眼睛,一滴无助的泪水从他布满皱纹的眼角滑下,带着浑浊的气音艰难道,“心儿,你助他所做之事,是想要史官以笔为刀,对你爹娘千刀万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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