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其外(173)

王太傅叹了一声:“若太子实在不愿,这重担,怕是要落在小殿下身上了。”

六月初,李心玉与裴漠带着李思再次出城上山,拜见李瑨。

此时正是盛夏,但幽静的山林中古木岑天,空山鸟语,风入松林,沁凉得很。

自从李瑨出家后,朝臣隔三差五就要结伴来寺中请太子出山,一会儿高声啼哭,一会儿在佛像前许愿‘希望太子早日回朝’云云……佛门讲究清净修行,后来老方丈实在不堪受扰,便单独将李瑨从寺中划出,在山后令分了一座独立的小禅房给他。

小沙弥领着李心玉他们绕过弯曲的竹林小道,过了一座生着青苔的石桥,便隐隐看见林中冒出一点暗青色的屋檐,复又上了百余级石阶,终于到了李瑨修行的禅房。

李心玉将李思交到裴漠怀中,伸手叩响了斑驳落漆的门扉,听见里头李瑨的声音平稳传来:“施主请进。”

李心玉心头一酸,深吸一口气定神,这才吱呀一声推开了木门。

昏暗的光线下,禅房空荡冷清,唯有青灯古佛相伴。案几后,李瑨一身灰色的僧袍,盘腿坐在团蒲上,安静地抄着经文,见李心玉进来,他搁笔抬眼,缓缓站起身来。

即便看到了他曾经最讨厌的裴漠,看到了曾经最疼爱的儿子,他的神情也依旧平静,并无半点喜怒波澜。

他真的变了许多,眉目之间再也没有半点浮躁之气,双手合十的样子,竟有几分飘逸洒脱。

李心玉一时不敢相认,直到李思从裴漠怀中扭下身来,哒哒哒地跑过去,仰头看了李瑨半晌,忽的伸手拉住了他的僧袍,脆生生问:“爹,你的头发怎么没了?”

李心玉有些小小的惊讶。李思的记忆十分出色,时隔半年多未见,又是个年仅三岁的幼儿,竟然还能一眼认出自己的父亲。

李瑨也神色微动,蹲下身抚了抚李思的脑袋,温柔道:“儿砸,要叫我‘空无’。”

空无是李瑨的法号,李思却并不懂,搂着李瑨的脖子撒娇道:“不,你就是爹爹,是阿远的爹爹。”

“兄长,阿远很想你。”李心玉走上前去,望着头上烫了戒疤的李瑨道,“父皇也很想你。”

李瑨半垂着眼,说:“贫僧已皈依佛门,斩断红尘,那些生老病死、爱恨别离,便都与贫僧无关了。阿远是个好孩子,像他娘一样聪明,交给你抚养,我很放心。”

“兄长,你真的舍得下么?”

“不是舍得下,而是回不去了。”李瑨双手合十,微微一笑,“遁入空门的这段日子,是我此生最清净快乐的日子。”

这么多年了,李心玉还是第一次听见哥哥说自己过得很快乐,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充斥着她的心,像是心酸,又像是欣慰。

她说:“如此,我也不劝你了,没有什么比哥哥的快乐更重要。”

李瑨朝她一合掌,躬身道:“抱歉,要辛苦你了。”

李思抱着李瑨的大腿不撒手,仰着小脑袋问道:“爹,你何时回家?”

李瑨微笑着摇了摇头,“小施主,深山古刹就是贫僧的家。而你的家,当是万里江山如画,记住了?”

李思仍是懵里懵懂的样子,李瑨褪下手上的一串念珠,将其轻轻缠在李思的手腕上,摸着他的脸颊道:“没关系,小施主比贫僧聪明,等你再长大些,就能明白贫僧的话了。”

下山的时候,李思一直在问:“姑姑,是不是等我长大一些,爹就会回家了?”

李心玉不知该如何回答他这个问题,只好求救似的看着裴漠。

裴漠一手拎起李思的后衣领,将他提在自己肩上坐着,“等你长大了,强大起来,一切皆有可能。”

李思一听,咯咯笑道:“那阿远一定要早日强大起来,接爹爹回家!”

裴漠驾车,载着李心玉和李思回城。李思在车中歪七扭八地睡着,嘴边淌下一条晶亮的涎水,时不时吧嗒一下小嘴。

到了城门口的时候,李心玉好笑地捏着他两块腮肉,将他的脸拉扯变形,轻声唤道:“阿远,醒来啦,快到家了。”

说罢,马车猝不及防地一停,李心玉险些咬住舌头,掀开车帘疑惑道:“怎么了,裴漠?”

话还未说完,她便愕然地止住了话题。

城门外,宽阔的官道上站着一位牵着瘦马踽踽独行的青衣女道士。

女道生得极为貌美,眉眼艳丽,却有几分冷清的气质,此时端着雪白的佛尘站立,青衣翻飞,飘然若仙。

裴三娘子?

裴嫣显然也没想到会在此处碰见李心玉的马车,不禁怔了怔,随即整理好神色,视线落在李心玉怀中的三岁稚童身上。

裴漠勒住马缰绳,回头看了李心玉一眼,温声道:“能带阿远下车一趟么,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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