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封狼(186)

作者:沅南九思 阅读记录

“侯爷,怎么样了?”

殷非垂眸,眼里闪过不忍,捏紧了手中伞柄,“腿骨尽折,伤口起了高烧,断骨尚能接,右手伤得太重,怕是废了,若熬不过今夜,便. ....姑娘,这不怪你。”

他受姚七训练,自幼时长到今日,见过许多折磨人的法子,却没见过像明安候这般能熬的,许是赵晏与韩灼的交情,连带着让他也生出几分不忍,触目惊心。

赵晏轻轻摇了摇头,她想起大牢里她问韩灼的那个没有答案的问题,如果再来一次,明知是条绝路,他还会来吗。

她想,那答案合该是不会。

赵晏揉了揉眼睛,温热的泪涌出,有什么揪着她的心脏,生生的发疼。

门被推开,赵晏抬眼,越过殷非,迎面便对上北河的目光。

她慌忙避开去,踉踉跄跄朝着屋内走去,双腿发软,只觉从屋外到屋内的距离竟好似千山万水。

她突然莫名有些害怕。

自前世而来,她自以为窥得了先机,妄图将所有算计在心里,可她算计了一切,独独算漏了人心,她以为与韩灼的不过是场交易,可其间夹杂着种种早就不能真如交易一般银货两讫,北风关时她愿以死守城,因为那是生她养她的地方,而于韩灼来说,要得不过是北境的民心,赵家的军权,他何必,她以为,韩灼会舍弃她,可是他没有。

如果他死了,她该如何。

她的善杀死了前世的自己,她的恶即将便要了韩灼今生的性命。

明明不该是这样。

脚绊在门槛上,险些向后跌倒,北河抬手,虚虚扶了她的胳膊,“主上曾与我说过,若他死在北境,一切都是他自己选的路,与姑娘无关。”

她扶着门框站定,手指扣在门框上,脊背是僵直的,看向层层帷曼后的虚影时,轻轻闭了眼,声音陡然转寒,“是我错了。”

赵晏屈膝一点一点跪了下去。

“主子。”

“姑娘。”

她弯伏下腰,喉咙里发出的声音似是被大火烧过,粗厉沙哑,“是我不该。”

行杀伐之人,不敬鬼神,方能不乱心智,如今她再无所能求,唯一能求的只有漫天神佛,地狱冤鬼。

发髻散乱,凌乱贴在脸上,额头触在冰冷的地面上,愿以一命换一命,求韩灼生。

“北河,若他死,赵长欢这条命便赔给你明安候府。”

殷非猛然抬眼,“赵长欢!”

“殷非,这是燕主令。”

头顶高悬的风灯轻轻晃着,将她的影子斜斜映在地上,一片光晕里,她一遍遍回想韩灼说过的那些话。

如果,不是报恩,她会来吗,会不会为了他韩灼堵上这条命,刀光血影走一趟。

会吗?

会。

赵长欢,明明他死在北戎,抚越军失了主帅,朝堂之上再无人能在军事上牵制赵家,不是交易吗,何必赔上你自己的命。

何必。

她慢慢睁眼,雨渐渐停了,光亮透过云层,她想韩灼问她的问题,这颗千疮百孔的心终究给出了答案。

算计韩灼,是为周全赵家,奉上这条命,周全她自己。

在黑暗里独行久了,她将韩灼当成了同路人,又或是前世被人舍弃,今生遇见紧紧握住她手的人,无端便生出了不该有的妄念。

可她不该,若命数天定,韩灼便有他自己的路,如今他生死一线,便是她逆天而行造出来的恶果,她愿拿这条性命去换。

一夜的雨,将袁纥律别院中精心配植的山茶打得七零八落。

赵晏伤未好全,身子弱的不成样子,跪了一夜,浑身滚烫,辰时三刻,在鬼门关挣扎了一夜的韩灼在阎王殿前捡回了一条命,幽幽转醒。

听了这消息,赵晏强撑的那口气便松了,整个人瘫坐在地上,殷非探手去扶她,被她推开,指尖搭在他外袍上,声音虚弱,一字一句交待道:“你去安排,即刻送他去补英城养伤,一个月后回北境,不走雪山,一路向西南去,转告北河,让他切记,一旦走出王城,袁纥律的人便不可再信。”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事情,她放心袁纥律,却也不放心他的臣子。

赵晏身子一软,阖目倒在了他手边。

殷非的记忆突然被牵引回到初见她时的模样,她与姚七交谈,他立于廊下,淮水城的风吹起她头上束发的红绸,女子浅笑,眉眼俱是笑意,时隔这许久,他终于渐渐明白这个女子的温情与狠绝,他也终于在这条宿命的牵绊上,奉上自己的忠心。

可是,他终究没护好她,未尽职责。

花朝节那日,一连几日的雨歇,檐下风铃叮咚作响,难得的晴日,袁纥律派人送来的裙衫有些耀目,赵晏垂眼看了会,起身去换,绯红色的绸缎,衣袖边密密绣着连绵的萱草,裙边缀着一圈轻铃,坠着玉石的流苏腰带,北戎多风沙,女子出门多以轻纱覆面,袁纥律却替她选了条软绸与轻纱相间的面巾,边上以金丝绣着一圈海棠,灼灼夺目,以珍珠金钗别在脑后,长长垂在身后,遮住脸,翠羽簪别住另一侧,簪子上靛蓝色的羽毛垂下,尽是异域风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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