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封狼(202)
“胡将军是袁纥桢身边才智近妖的能人,不敢不知。”
寒风吹起赵晏凌乱的长发和破碎的衣袍,她握着剑从亲随身后缓缓走出,即使连日奔波让她疲惫不堪,神色苍白,那双眼睛却是一如既往明亮。
前世,父兄死于阴阳谷之前,她从未听过胡泽山此人,阴阳谷一战烧尽了赵家的军旗,闻名天下的是袁纥桢身边才智近妖的胡先生。
像昙花一般,胡泽山的一生极近绚烂却又过分短暂。
当她刚镇守韶关,北戎军中正是胡泽山坐镇,仗打得极为艰难,几番交手,一直处在下风,可百密终有一疏,他身子弱,一次刺杀,她几乎要了他的命,重伤不醒。
借此,袁纥桢身边蠢蠢欲动的人开始分胡泽山的权力,几番算计,战奴出身的胡泽山哪能敌得过那些背靠氏族的人,加之王城之内还有个反战的新王,竟被那些氏族说动袁纥桢以养伤之名遣了他回王城。
胡泽山一走,很快北戎兵败,再见时,是在北戎大牢里。
他浮着笑跟她说,机关算尽,他与她都是天涯沦落人。
得到的只是她轻蔑的眼神,他便开始折磨她,废她的武功,北戎大牢里八十一道刑罚受遍,她成了废人,许是怜悯,偶尔他也会自言自语跟她讲起明靖,即便得不到回应,他也一直说着。
那年北戎寒冬,冻死因西部不少牛羊,袁纥桢派他治灾,他离开王城的那个风雪夜竟成了她噩梦的开始,那些摸在她身体上的每一双手,伏在她耳边的每一声喘息,竟让她开始无比想念胡泽山的折磨。
王城雪最大的那天,胡泽山回来了。
她看着他靴面上沾着的雪,终究伸手拂去,然后笑着仰面看向他,半响才说了声,我输了。
胡泽山眼里的光一寸寸黯然,从此,她便再也未曾见过他,只是在那些狱卒嘴里听说,他沉疴入骨,不知所终。
那时,她想,她其实算不上恨他,对待一个战俘,他至少保留了她作为女子的尊严。
“袁纥桢说你是个难缠的女子,我倒觉得,颇有意思,也不枉我费一番心思。”
低哑的声音将她从回忆中拉回,赵晏抬眼望向马背上的胡泽山,果不其然看见了他眼里熟悉的兴味。
如果今日来的是旁人,她尚且能耍点假意做降的手段,可眼前的胡泽山,凡事只凭喜好,一旦服软,他便没了兴致,便只有死路一条。
“胡先生可真是忠心,听闻先生幼时曾在北戎军中受尽折辱,如今也肯拖着这样的身子追着我在雪地里不要命的跑,据说先生的母亲亦是死于军中,明靖军中若有先生这样的将士......”
“你知道什么?”
胡泽山冷冷一笑,翻身下马,冷眼看着她,“你从何而知?”
冷风从两人之间吹过,隔着不过三尺、五人,赵晏握紧了剑,眼神冷冽,“你所有的一切,破碎不堪的过往,匍匐在他人脚下的岁月,你心中难言的耻辱,我都知道。”
胡泽山心中一抽,藏在心底最隐秘的东西就这样被人猛地扒开晾在太阳下,身子轻轻战栗,等他抬眼,女子便向长弓上的箭一般射出,猛地向他飞掠而来,借着男人分心这一刻,抽剑起势,等回身,长剑已搭在他脖颈之间。
“姑娘!”
所有的动作几乎是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单薄的女子手握长剑横在男人脖间,她朝着莫崖点了点头,侧头道:“恐怕要麻烦胡先生跟我走一遭了。”
鲜血自她腰间蜿蜒而下,即便那样快,还是有没躲过的刀,刀口不深,却又大量的鲜血流出,可这绝境里,总归能救一个便是一个。
赵晏看向莫崖,“带殷非回去。”
“姑娘,属下不走。”
“要走一起走。”
赵晏看向殷非,整个人包裹在黑色的衣袍里,面色苍白双颊却透着不正常的潮红,她想,还好他昏倒了。
她微微一笑,语气难得柔和,“我走不了。”
她看向胡泽山,“带着我,谁也逃不了。”
胡泽山挑挑眉,任由她拽着,他向来体弱畏寒,却在这一刻真切地感受到了血液的翻腾,竟是对一个女子的好奇、渴望。
他嘴角勾起,似乎找到了一件比操纵袁纥桢更有意思的事情。
风雪很快掩去了莫崖一行人的脚步,赵晏依旧握着剑横在胡泽山脖间,鲜血的流失让她感觉到力量被一点一点抽走。
终于,燕鸣破雪,长剑坠地。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喜欢,请多多支持。
第86章
山下已是春柳飘摇,而山顶却是风雪依然。
“杀了我,你一定会死。”
刀锋锃亮,盘旋在头顶的苍鹰随时准备向她袭来,赵晏缓缓侧眼,冷冷望着男人的侧脸,刀刃抵在他皮肉上,沉声道:“其实,我从未想过能活着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