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封狼(94)

作者:沅南九思 阅读记录

风伯闭上眼,一副怡然模样,开阳瞅了他一眼,道:“你的酒量倒一如既往,却不该如此差劲,喝酒是玄天一手教的,他是自小泡在酒里长大的人,要瞧见你这副模样,只怕绝口不提教过你喝酒这事。”

“嗯。”他淡淡应了一声便没了声音,良久,低涩的嗓音响起,“他教会我喝酒,也是在这个季节,南疆酒摊上的米酿,比不上我后来喝的所有酒,却是我心里难忘的好滋味。”

开阳默然,他倒是兀自笑了,“我自小孤苦,后来做了药人,玄天说,救下我那天,便算作我的生日,可我心里其实一直将他教我喝酒那天当做我的新生,不会再有那样一个人提着酒坛跟我说,从此我不再是一个人,有兄长,有侯爷,还会有同僚兄弟,我的新生从遇见你们开始,却未曾在他身死时一并结束,他死前曾说,背弃了对主子的誓言,而草原人永不背誓,我便想替他守着这个誓言,直到我死。”

那晚南疆的月又大又圆,有人豪情万丈的拎着酒坛在他身边坐下,宽厚的手掌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呵呵的同他讲,可以叫他兄长。

“你这是喝了多少?”开阳哑着嗓子问他,提了茶壶给自己灌了一口凉茶,“这些旧年往事,本说好不提,喝醉了便越发清晰,可我明明没醉,却也像刻在脑子里一样。”

床上的男子嗤嗤一笑,明明在笑,脸上却有冰凉的液体滑落,顺在眼尾,没入长鬓,他道:“没多少,不过两坛,剩下都是赵晏喝的,虽是女子却跟他一样会喝酒,只怕比之主子也不遑多让,比北河那小子爽快多了,下次喝酒也得叫她。”

说着他翻了个身,面朝床榻里侧,在锦被上蹭了蹭,言语无赖,“酒劲上来了,只怕今晚走不了了,还得借你的地方躺一晚。”

“我送你回房。”

开阳起身,绕过圆桌,手指刚搭在床幔上,床上那人便传来悠长富有节奏的呼吸声,不轻不重,他抿了抿唇,心知风伯是装睡,却也没吱声,指尖轻颤,将手抽了回去。

淡淡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然后缓缓低头,这句话好像他每年都在说,经常说,却一次也没做到,每一次都在例外,不过还好,除了主子总算还有这样一个人能让他无条件的退让,一次次破例。

空气再次安静下来,开阳取了剑,轻手轻脚出了门,风伯躺在床上,在昏黄的烛火照映下,醉意迷蒙里是一张鲜血淋漓的面孔,不一会头顶便传来瓦片松动的声音,将他眼中的暗色驱散,他动了动唇角,沉沉睡去。

开阳端坐于屋顶之上,头顶是明亮高悬的月,耳侧掠过风声,目光所及是城守府所有的景象,无边夜色里,他一手持剑,静坐在月下,光华倾洒了他一身。

守着风伯这件事,做得久了,倒也觉得没什么,甚至有时候觉得若是没有风伯,他开阳活不成这副模样,只怕玄天死后,他亦会堕魔,这些年,也不知是谁守着谁了,总归他们都好好活着,偶尔也能小心翼翼的提起从前,心上的伤好像一点一点好了,虽然望去依旧面目狰狞却总算是好了。

玄天死前说起希望他们能好好过日子,大概也是做到了。

数米之外传来细微的声响,他起身,一个纵跃攀上了檐角,手腕慢转,似一根搭在弦上的利箭,有任何风吹草动就会毫不犹疑的射向目标。

南苑门口,韩灼单手扶着醉酒的赵长欢亦步亦趋的进了府,从开阳的角度瞧过去,摇摇晃晃的女子落在主子身后,手里抓着主子右侧宽大的袖袍,身形摇晃,嘴里似是嘟囔了两句,主子步子一顿,回身瞧了她一眼,右手平摊,女子像是笑了,弯了弯腰,双手抱上了主子的右臂,主子一愣并未将人推开,左手悬空在女子头顶,顿了一息复又收回,任由女子抱着,两人身影很快消失在长廊上,开阳摇摇头,没来由想起风伯那番话。

风伯心思细腻,鬼主意也多,如今也敢将小算盘打到主子身上去,书房外便将人给拐走了,主子向来寡言,他在一旁倒也没瞧出异样。

只是今晚,主子不曾练剑。

他以为是为了陈进之死牵扯出来的种种烦忧,却不曾想到其中还有赵晏的缘由,现在看来,倒也难怪风伯时常念叨他木讷、没眼色,若是在皇上身边当差,只怕活不过两日,于此一道,他的确不得其法。

不过风伯这般行径已是惹得主子不快,要是不略施惩戒,只怕他下次还敢,城外荒庙里抬了几具可疑的尸体,不知风大统领明天当过仵作后,是否还觉得今晚这顿酒喝的舒爽。

他低头莞尔,报剑倚在屋檐之上,静静合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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