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未婚夫死了以后(180)

末了周文怀与章平溪闲叙了两盏茶的功夫,便命人将章老暂且在京中安顿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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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召见。

周文怀与周临渊一同换了官服入宫。

父子一同入宫之后,才知道皇帝只说要见周临渊一人。

周临渊跟着内侍,入了乾清宫。

周文怀去了文华殿里,提笔,写辞呈。

他自认无父亲的风骨,但他知道什么时候,该干什么。

事到如今,前路已经渐渐明朗了。

周临渊还穿着六品文官的常服,一路入了乾清宫。

宫廷巍峨,庄严肃穆。

殿宇美轮美奂,左右内侍垂手而立,面目平静,似泥胎木偶,没有自己的情绪。

内侍引周临渊到了殿前阶外,低声道:“周翰林稍等。”

转身进去传话。

宽阔的书房里,几根高柱,帐幔在穿堂风下轻轻飘动,似窗外云霞。

皇帝坐在案前,眉心竖纹颇重,神色极淡,那种淡,不是常人所有的冷淡,而是目之所及,皆为蝼蚁的冷漠。

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知晓,他有这样一张淡漠的容颜。

天子喜静,不喜惊扰。

贴身内侍走上前去回话,因怕气息过重,喷在皇帝耳侧,大气不出,吐字又不敢含糊,言语间是十分的小心翼翼与恭敬:“皇上,周翰林来了。”

皇帝“嗯”了一声,手里把着的一串佛珠,捻了起来,似毫不在乎地说:“叫他进来。”

内侍又出去引了周临渊入内。

周临渊行大礼:“微臣,参见吾皇。”

他年轻,纵然身份尊贵,在皇帝面前也算小辈。

周文怀过来也许还有椅子坐,他这样的年纪,却是没有的。

皇帝含含糊糊地“嗯”,也不知是嗓子眼儿里发出的声音,还是一声应答。

良久,才道:“周临渊。”

周临渊不抬头颅,回道:“臣在。”

皇帝的声音像钟声一样回荡在殿内:“朕记得你,你是朕钦点的戊戌科进士。”

周临渊应道:“是。”

皇帝笑了笑,混不似人的笑声,自有浑然天成的天家威严所在,将殿内一切死物活物,衬成了缸里养的鱼。再怎么游,始终只有眼前这一方天地,僭越不过去。

“朕,当时想点你为探花郎。是你父亲提前在朕面前提过,‘小子轻浮,不容高看’,朕才只点了你为进士。”皇帝闭上眼,沉浸在回忆里,唇角带笑:“朕到现在还记得你的文章……甚合朕心。周临渊,朕没钦点你为三甲,心中……可有不服?”

周临渊淡垂眼睫,道:“没有。”

皇帝又“嗯”一声,淡淡道:“抬起头来。”

周临渊徐徐抬头,眼眸却只抬到书案高度,并未直视天颜。

皇帝换了个姿态,靠在椅子上,笑赞道:“好个美男子。戊戌科状元,差你远矣。”

周临渊伏下|身去:“皇上谬赞。”

后来,皇帝便没说话了。

直到风吹开了他桌前的奏折,他才闲闲地顺手翻开,说:“你的奏折,朕看过了。”又道:“朕看了好几遍,寤……寐……思……之。”音调拖得很长。

一旁内侍,脑袋更低了。

能叫天子反复看到失眠的奏折,不是大喜,就是忧恼之事。

显然,周临渊呈上来的可不是喜事。

皇帝叹了口气,话家常似的问道:“周三郎可有悔意?”

周临渊掌心在地面印出两个掌印,身子缓缓伏到底,额头抵着地面,声音沉而坚:“臣,读圣贤书,得天子钦点入仕,无悔。”

皇帝哼笑一声,直赞:“好,好,好个无悔。”

司礼监的掌印太监急匆匆进来,走到皇帝身边低语。

天子脸色阴沉下去,却并未大怒,龙椅养得人喜怒不形于色,他已极为克制。

周临渊大抵猜到,内阁阁臣请辞的奏章,要呈上来了。

皇帝挥着明黄的宽袖,冷声道:“周三郎,先出去候着吧。”

周临渊退下,跪在殿外。

是夜,殿内灯火通明。

六个阁臣,四个跪在殿外,等皇帝召见。

皇帝隔窗看着跪在外面的四人,默然不语。

折子还没呈上来,他已经猜到了。

这四个人,都是来请辞的。

他吩咐内侍:“……跟他们说,太晚了,都先回去歇着。有什么事,明日再议。陈阁老膝盖不好,仔细搀扶。周文怀纵然年轻,他儿子还年纪小,不能这么陪着他们一起折腾,落下病根可不好。”

这是想主动说和,给了他们一个台阶下。

然而外面四人,不为所动。

皇帝打发出去的内侍,空手而归。

天子眼下一点点显出乌青。

天光大亮,宫殿内外的人,都有一双熬红了的眼睛,和麻木无知觉的双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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