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再再再世(83)

左阳扶着椅背只觉得浑身血液几乎都要被冻住。

大量实验?!一次次杀死她,为了摸清这个规律?!

“只是后来,顺帝开始想知道,她的魂魄是在什么时候脱离身体,或许他是想知道生与死的边界究竟在何处……于是天底下种种的死法,都可以在北千秋这个魂上试验来去了。我未曾见过当年,可我纵然千里之远,也看得见北千秋的魂魄。六年前,我虽然年纪不大,却日夜听到那魂魄几近疯狂的痛苦哀嚎。”栗子的声音渐渐带上了哭腔:“可她还是活着,她不肯死,也死不得,纵然是十八层地狱将人肉身放入油锅,也不过是这等的折磨。”

他联想起六年前他最后见到北千秋的种种,几乎要昏厥过去——

他见到了内司姑姑的尸体。

并不是像栗子说的,这样被割断喉咙的死法。

比那更惨。

他那一刻是摔倒在地上连滚带爬的过去,半疯半癫,头昏眼花,天地也看不清了,他听着自己的难听到极点的嚎哭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紧紧抱着那凄惨的身子,魂魄都似乎杳杳从头顶飞出去。

后来左阳也只想着内司姑姑的死,跟顺帝的无作为有绝大的关系,却没想到——

他以为她死了,却不料真相还不如她死了。

左阳心灰意冷,挖下那土将这身子埋下去的时候,北千秋正在遥远的地方,一次次死去活来,各种各样凄惨的死法,各种各样恶心的活法,只为了某人……想要紧紧将无法控制的她抓在手里。

她一直既痛苦自己的不死,也因为不死而变得尤为肆意骄傲。

这份骄傲,变成了死也由不得自己的痛苦,被某人踩在脚下,碾进泥里。

☆、第28章

“然而想要控制她的不止顺帝,还有老司命。老司命希望可以通过道符,就可以控制她具体会附身在哪个人身上。”栗子渐渐地也颤抖起来:“每次在那些奴隶或流民中挑选一人,身上贴上道符,看她是否会附身到身有道符那人身上。”

“但这是有误差的,并不是会成功,能修正误差的方法,只有不断地试验与改进,她死了岂止几十回,这个时间持续了很久很久的……”

“顺帝的权势完全不像外界想象的那样单薄,长安的绝大部分他都能掌控,甚至藏得深到可怕的地步。只是如果他手里有个可以附身到任何身子的北千秋,他可以用北千秋去顶替宰相、敌国来使或是任何任何人,那这实在是太可怕。”

“我听曲澄说,在期间一年左右的时候,她已经神志迷失,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记忆全部混乱,顺帝看她这样下去就会无用,便停了下来,具体她什么时候好起来的,我并不知道。”她哆嗦着嘴唇,接着说道:

“若是我……恐怕这辈子也不会再好了,可她还是又活了过来。她甚至还有力气去谋划,利用了两次兵变,才离开了长安。”

栗子说着,陡然听到一声响,在这静谧昏暗的房间内尤为震人。

左阳几乎是从凳子倒下来,跪在地上,两只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双眼,用力到几乎让人以为他要将自己的眼珠子挖出来!脖颈上青筋遍布,他喉头发出一声撕裂心肺般的低哑哭号,浑身都在哆嗦,牙齿磕得咔咔作响,最终却一声也没有哭出来。

那颤抖的脊背似乎再经不起一丝真相的倾轧,左阳只感觉五脏六腑都疼的他几乎昏死过去。北千秋是压下了多么冲天的恨意,才只是跟顺帝冷脸怒骂。或许这也是她的计划,只是为了让顺帝觉得她并未远离,而她也在寻找一个机会。

可回忆里那些留白,那些他不知道的背后,如同一张张空洞的巨口,带着阴冷的风,吸走他最后一点理智。

六年前,红色漆棺放在兴熏殿,深冬,又是一个快过年的时候,风雪比往年还要猛烈,厚重的雪花劈头盖脸的顺着宫墙的缝隙砸下来。里头是一套北千秋根本就没穿过的衣裳,左阳跪在雪里,小心翼翼的将火盆点燃,让那炭火吹旺,他眼里头只有那团火和被烧尽的纸屑。

宫人们来不来送并不重要,或许来了,左阳并没有精力去看别人,他惨白的脸上已然没有再多一丝的力量去将目光投给别人,冬风鼓起了他的衣袖,左阳看着自己的衣袖掉进火盆里,慢吞吞的燃烧起来。

有个人猛然从背后将他提起来,一群太监上来扑打他着火的衣袖。

“世子,您已经不必受那人压迫了,太后不是让您回南明王府么?!”几个太监声音尖利,简直要划破他愈发脆弱的耳膜。

他面前是徐瑞福的脸,那张脸上有一种静穆的麻木,他道了一声:“世子你魔怔了,蒙了心智,莫要怪老奴。”说着一巴掌狠狠地打在他那张因为冷而生疼的脸上,左阳被几个小太监架着才没滚进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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