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之友(216)

“那郎君说姑娘在这里留几日最好。再说你身子不便,过几日就好了……”

“呵。”崔季明笑声顿住,缓缓道:“他是知道我不肯让外人见到自己狼狈的样,给我几天让我适应适应罢。好一份贴心的仁慈。他是连我们之间那点最后的情义也可以全当作随风的屁了吧!”

崔季明最后一点犹豫仿佛被烧干殆尽,浑身颤抖的坐在地上,半天都难以爬起来,仿佛双眼失明不能打倒她,可被背叛的现实却将她击的溃不成军。

崔季明眼里难以抑制的浮出泪:“他算什么东西,仁慈的模样来决定我的活法!我是早死沙场,还是回家绣花,和他有半分关系!谁也不能来替我决定,替我选择!更何况——他是背叛了阿公,背叛了大邺!”

也背叛了她内心仅存的一点期许。

她几乎咬碎一口银牙,将泪咽入肚中,一字一顿道:“我一定会、亲手杀了他!”

这句之后她便少言少语。

在喂鸡的中年女人,看着崔季明背靠着门板好似睡着了,院子里一半笼在围墙的阴影里,一半沐浴着亮的惊人的光,她正坐在分界线上,下半身埋在阴影里。中年女人正要小步走回屋里,却突然看她坐起了身,刻着竹笛的手停下来,两只眼往远处看去。

“姑、郎君,怎么了?”

“来人了。”崔季明轻声道。

“兴许是路过的。”中年女人笑。

她刚迈进屋,忽然就听见了一阵整齐的马蹄声,隐隐有人在呵斥什么,中年女人刚紧张的放下装豆子的筐篓,马蹄声就停在了他们院落外头,想起了一阵敲门声。

“来了!”她家的男人孩子连忙过去开门,粗陋的蓬门外,站了个一身黑甲的中年男子。

“抱歉,在下前来找人。”那将军十分客气道。

崔季明熟练的撑着铁杖,身上宽大的袍衫抖了抖,起身站在院内:“尉迟将军,我在。”

尉迟毅大步走入院内,看到了崔季明,面上有些激动:“三郎!平安就好,我们收到了那封信,纵然是你模仿你阿公笔迹,但我和老夏还是能看得出几分痕迹。”

“如今状况如何?尉迟叔别怪我多事,实在是之前阿公有过嘱咐,我眼见着状况不好,一急便让人先送去信了。周宇如何?”崔季明顺着声音往前走几步。

尉迟毅比崔式还大几岁,是贺拔庆元当年的亲卫出身,待她也如自己的孩子,如今局势混乱,看她平安自然激动,伸手拍了拍她肩膀:“周宇那小子没事,关于其他人,我已听说。兵有自个儿的选择,你不要自责。还有几日就正月了,你阿公也已经回来了,咱们走。”

崔季明轻轻扯出几分笑,点了点头:“有人跟你说我在这里的?”

尉迟毅道:“的确是有人通知。”他对于此事显然不想多说,看着崔季明却觉得她有些奇怪。

往日里这小子整天嬉皮笑脸没个正形,眼里就跟盛满了光似的意气风发,怎么这会儿却不抬眼看人,只盯着他的嘴。

尉迟毅又看着她手里拿着铁杖点在地面,心中骤然升起不太好的想法,后退一步,陡然一拳打向她双目之间。

旁边不知所措的中年女人惊叫了一声,那一拳堪堪停在了崔季明眼前,拂起了她眼前的发丝。崔季明却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开口笑道:“尉迟叔,你不用这样试我,我看不见了。”

尉迟毅大惊,一把抓住了她肩膀:“怎么会?!到底是谁做的!”

崔季明被他摇的直晃,笑道:“没什么,不过是吃了不该吃的东西。咱们回去吧。”

**

肃州大营。

一片连绵的营帐洒在雪白的旷野上,其中炊烟不断,马蹄沿着营帐外的围栏,踏出一圈护城河似的泥泞。

一位年轻的新兵往主帐后一个偏僻单独的营帐跑过去,没进帐内,现在外头一片落雪的空地上,看见了个单手执刀的少年。

少年先是单手将细窄的横刀背在身后,猛然抬臂划出去,仿佛将落下来的雪花接住一样又稳稳停下。来来回回,便是一次次枯燥的重复着这个动作。

新兵叫道:“崔家三郎。”

执刀少年正是崔季明,她并不因新兵的突然发声而吃惊,侧了侧头道:“何事?”

“您之前提到过的李将军的两位遗孤,到大营了。”

崔季明舒展开眉头,她没有转身,而是就倒着往回走了几步,半蹲下身子,摸索了半天在雪中拿起了一根铁杖,在地上点了点:“营内人多,麻烦你扶我一点,我怕冲撞了别人。”

那新兵也不算太新,入营两年了,早之前也远远见过几次鲜衣怒马的崔季明,这会儿心里有点难过的去扶她,道:“三郎还是小心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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