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之友(315)

蒋深昂头看向贺拔庆元:“大帅,我将妻女送到了陇地,但我要自己去家乡去南方查,他这些年到底经历了些什么事,我一定要知道。”

贺拔庆元半晌说不出话来:“蒋深,你若是也走了,老夫在北地还有谁可用。老夫……”

蒋深轻声道:“大帅,您顶了三四十年,为何天下就不许您也歇一歇,就不许您也退下来。我知道您是怕大邺无将可用,是打算教三郎,可如今三郎眼睛也……既然如此,您或许真的就撒手不干一次吧。我看不惯天下这样落井下石!”

贺拔庆元道:“这几十年,我想要撒手的想法,几乎每个月都能顶上来好几回,都撑了几十年,就让我也站好最后一班岗,有朝一日死在战场上,也了无心愿了吧。”

蒋深没想到贺拔庆元从天牢离开还能说出这样的话,他好像是从来都知道贺拔庆元是这样的人物,是足以让他追随的,他眉头一松,厚重的眼睑将疲惫的双目遮住,头往地上狠狠一磕:“那还请大帅护我凉州士兵到最后一天,深无能,违背当初入营诺言,不能再助大帅杀敌……还请大帅宽恕。”

他说罢猛然将头抬起来,带上斗笠,如一阵风般快步走出了主屋。

贺拔庆元背对着他离开的方向,半晌将挂在手腕上多年的佛珠递给了崔季明,他没回头:“三儿,把这个给他送去。要他查到真相,活着回来像我报告。”

崔季明双手接过佛珠,大步迈出门去。贺拔家内从主屋到大门的路,她太熟,纵然是看不清也可健步如飞,终是在门口赶上了蒋深。

蒋深正跨上马去,崔季明抬起手来:“蒋深叔,这是阿公给您的。”

蒋深愣住,半天才颤抖着手接过来:“这佛珠太重……”

崔季明道:“阿公只有一句话,要您活着回来,将消息告诉他。”

蒋深收好佛珠,重重点头:“必定。三郎也要听他的话,不要再让他担心了。”

崔季明迈向前一步,抓住了缰绳,手指穿过马匹的鬃毛,抬头对蒋深叔轻声道:“叔,我已不是孩子了。那人能拉拢大帮老兵,又使蒋经为他做事,身份地位必定不一般,您要去一个人面对的,或许是您想不到的。“她微微笑道:“我曾听闻过南机、柳先生之名,南方世家也势力复杂,蒋叔若是无从查起,想着或许可能有些关系。也是我想得多,但您若是查到些什么,或许可先送到长安来。阿公年纪大了,忠心不二,未必一时能接受得了,我可做传达。”

她手中一张纸条塞入蒋深手中,道:“您若是人一时回不来,或许可以联系我。”

蒋深望了她一眼,叹道:“三郎长大了。”

崔季明道:“阿公太刚直,我想实现阿公的想法,也想保护凉州大营,但总是做法会跟阿公有些出入,叔或许能理解。毕竟我以后也会越走越远的。”

蒋深明白,崔季明迟早会将贺拔庆元的势力尽力接过。他思索片刻,将纸条收入袖中:“是。我知道了。”

崔季明昂头:“这句话我见了您就想说。其实,蒋经叔是死在我的刀下。”

蒋深一愣,半晌道:“他也对你动手了吧,你双目不可视仍在他之上,算是出师了。他走的可利落。”

崔季明:“一刀。”

蒋深道:“那便够了。他背叛后还有这样的死法,已经是你给他的恩惠了。三郎,既然你能狠得下心,关键时刻辨的清轻重,不会被感情影响,你已经是能够独挡一面的男儿了。那我也放心了。三郎,保重!”

他轻轻扯出几分苦笑,轻踢马腹,压下斗笠,朝街道另一端飞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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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元殿外,崔季明顶着一脸伤,若不是右脸肿的实在厉害,她的笑容还能勉强看出几分风流倜傥。郑翼站在她旁边,简直是难以直视,他早听说过崔三被贺拔庆元暴揍一顿,赶出家门一事。

传话进来的下人,还补充了大雨滂沱与满地泥泞,场景再现般描述了严厉冷酷的贺拔庆元以及扑倒在泥地里满眼噙泪苦苦央求的崔季明。

郑翼心想,就崔季明那种臭流氓,干得出这种事儿就怪了。

他此刻明知故问,惊道:“三郎!你脸上、这、这谁能把你打成这样啊!”

崔季明可是托了陆双,把她被暴打出门的消息传的人尽皆知,他装,她也会装。

崔季明勉力笑道:“你知道我一个瞎子,在家中没看好路,摔了个结实。”

郑翼道:“哎呀呀,这真是……家里下人怎的这么没眼色,真该好好惩治。”

崔季明仿佛不知道自己盯着鼻青脸肿的样子,依然摆出自个儿往日勾搭各家未婚姑娘的迷人笑容,站在了含元殿侧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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