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之友(459)

或许真正残忍的是那些拼命想留他在人世间,来宽慰自己的父母。

林皇后纵然能理解,她也不忍看泽甚至还未离开过长安,就如此年轻的丧生在这宫墙内。她抓住了刁琢的手:“我会给他一包药粉,但并不是毒药,或许会让他腹痛。但他服下前一定会犹豫,请你去劝劝他。毕竟后半辈子,是属于你们二人的。”

而此刻刁琢也正穿过落雪如细盐的宫内长廊,走进了燃烧着暖炉的房间。

太医刚刚替泽针灸过,他盖着被子坐在床上,手上拿着书册,细细翻阅。好似从皇后那里拿到毒药的人并不是他一般。

泽一抬眼看见刁琢,竟条件反射的先去抚平自己的衣角,微微坐直身体,像当初在国子监会面之前那般略显紧张。待到刁琢坐在他床边,一只手隔着被褥搭在了他膝头,他才想起因为针灸过并没有穿裤子,竟莫名脸红起来。

刁琢笑道:“看的是《魏书》呀,我倒是一直看不下去,十六国毕竟太混乱,当时鲜卑还未习汉,朝堂上简直可以说是一塌糊涂。”

泽一直紧张自己没穿裤子一事,连自己擅长的话也答不出来,生怕刁琢会突然掀被子似的。

刁琢看他不回答,以为是他因为说话不清,便不再想回答了。

她过了一会儿才道:“你可去过江南?我幼时为了拜萧先生为师,阿耶将我送至建康附近。那里一年四季无一不美,不过我还是很喜欢冬天。江南的冬天没有长安那般冷,但有一年下了薄薄一层小雪,就像是碎絮一层,落满了树木花草,那时候驾船在湖面上,湖面是灰色的,就像是最上等的锡镜,一尘不染……”

泽不知是喜欢她口中的江南,亦或是喜欢她说话时认真回忆的样子,忍不住侧耳倾听。

刁琢又说起自己寒门出身,幼时和伙伴一同拍着水花将鱼从池塘赶入小沟渠,也不去捞,拼命蹬水,逼的大鱼自己扑腾上岸。说起曾泛舟自瞿塘峡而下,水流湍急两侧的窄山路上竟有成群的猿猴和列队的山猪。

她眼里好似有过无数的风景,作为女子,她实在是算得上见多识广。

泽被她的话语带走思绪,直到刁琢说道:“其实许多美景再美,若是只有一个人,也只能在心里默默感叹。若是有旁人在,我或许也可大声喊‘你看,怎么这么好看’‘今日当真不虚此行’之类的话。”

泽抬起眼来,刁琢眼中含着星点水光,道:“这天下,有多少风景,有多少事情你还没来得及知道,我也没来得及知道。我想跟你一起去看的。你还没出过长安城,怎么就能轻易的断言。更何况……泽,未来不可能比今日更差,既然已经跌到谷底,那明天只能越来越好的。”

泽嘴唇微微颤抖着。

他还未来得及将这打算与刁琢说起,她却已经知晓了。

泽:“我……”

刁琢好似鼓起了极大的勇气,往前倾着身子,朝泽凑来。

她平日里模样大多冷冷淡淡,此刻却从耳根都是发红的,泽也一下明白她脸凑过来是想做什么,不由自主的绷紧了脊背。只是刁琢有些紧张,她前倾着身子,手也不得不撑在床上,面容离泽怕是只有咫尺之隔,泽却闷哼了一声。

她睁开眼,有些愣神:“怎、怎么了么?”

泽却面红耳赤目光躲闪:“你……你的手……”

刁琢一低头,才发现自己撑着身子的手,竟不注意间隔着软被,压在了泽的……腿间。

她几乎是一下子从床边弹了起来,手足无措,几乎是羞到恼了,提裙便往外冲。

泽:“等等——阿琢!等一下!”

然而刁琢几乎是慌不择路,一阵风似的撞开门便跑了出去。

泽坐在原地,不一会儿便听她脚步声又从廊外急急忙忙的跑了回来,从门缝里探出头来,面上两朵红云,眼睛却直直盯着地板,刁琢道:“明日、明日我再来。”

泽点了点头,刁琢并没有回应,他才恍然她一直看着地板,开口道:“好。”

刁琢:“那你好好的。”她一阵风一样合上门,又匆匆离开了。

泽坐在床上,抚摸着卷轴,在受伤之后,第一次期盼起了明日。

殷胥从耐冬手中得到消息,说是皇后夜间会面了薛菱,二人有所相谈,但内容却不甚明了。殷胥由此去问过了薛菱,薛菱却并未表现出最近想要有所动作的样子。

而修似乎从皇后口中得知了部分事情,并没有做出拔着刀冲入他殿内这种冲动的事情,却在立储后,几乎在朝堂上私下里,没有过和殷胥的多一句交流。

他从小与泽一起长大,之前万花山一事中,殷胥便能看得出兄弟二人的感情,对此他也并不是太吃惊。而朝堂上那波疯狂怂恿殷邛立胥为储的大臣们,似乎也在此事不成后,开始有意靠拢殷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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