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之友(612)

南地虽然混乱持续,但这一截行归于周的断肢要不再蹦跶了,也算是好事。

崔季明估计这次在军中也会立了不少大获,他到时候要不要让人好好美化一下辞藻,在朝堂上夸赞她几分。只是她要是真的作为一方主将了,是不是要常年在外,离他更远了。

虽然她权势水涨船高,是殷胥乐意见到的。但或许意味着,以后大邺用她领兵的时候也越来越多了啊。

不行,他还是要选个离长安城稍微近一些的地方做主将,要不然两三年见不到一次,他就疯了。

崔季明为了龙体圣安,也该经常回长安才是。

怪不得说奸臣近臣荧惑帝王视听,她一点小事都能让自以为理智冷静的他失了公平,要是往后她再吹点什么枕边风,他会不会变成昏君啊……

虽然他也知道崔季明怕是不会这样做,但对他而言,这也算是某种甜蜜的担忧。

今年的春天很漫长,崔季明与他都畏惧的夏暑迟迟不来,长安城一直维持在令人舒服的春风中。

这一次的小朝会,殷胥并没有穿的太正式,赭黄圆领长袍罩件外衣,头戴黑色软冠,在风气随意的大邺,这样就能去上朝。

只是这一次,他还在侧殿没有进入两仪殿主殿时,群臣还在随着燕道低着头往朝堂上走,就听见了长安城内四处的钟鼓鸣响,那样纷乱的节奏,不要命似的敲砸,在殷胥的印象中,还是好多年前……

那一年冬雪季节,贺拔庆元踪迹消失在西域路上,而突厥大军压境至三州一线。

殷胥还在查看关于蜀地乐山附近麻葛产量的文书,听见那钟声他心中一惊,抛下书卷朝主殿走去。

当前头的重臣进入两仪殿内时,看着应该在他们全部列队后才来的圣人,已经背着手站在了高台上的皇位前。

他皱着眉没有看群臣,而是望向远处的宫门和大兴宫的屋檐,似乎焦急的在等待报信兵前来。群臣也在等,而高台上的殷胥,登基几个月,已经完全没有了当初的一点紧张,他本就在长个的年纪,似乎每个月都在一点点长高的个头,和他大胆又老练的手段总有那么些不相称。

就在群臣等的以为那报信兵死在路上的时候,终于策马的身影绕过门洞,直接朝两仪殿而来,殿前台阶上的侍卫让开路,他一步三个台阶似的冲上来。

他跑进正殿内跪下就要行礼,殷胥心里已经猛地提起来,他高声道:“免礼!说!”

那蓬头垢面的报信兵喘不上气来,跟噎住了似的,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沙哑着喊道:“保皇上!臣乃河东前线信兵,几位河东主将夺下兖州!”

殷胥松了一口气,原来是好消息,这是说叛军已破么?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问,那信兵高声道:

“然贺拔将军带人突袭郓州,凉州大营的兵士与大同军遭叛军夹击、全军覆没!贺拔将军身死郓州!”

朝堂上一片静默,那信兵看甲衣并非贺拔家兵,却在说到最后几个字是,两行清泪落下,哽咽得再一遍道:“贺拔将军已身死郓州!”

殷胥懵了一下。

他以为他可以应对种种突发状况,此刻却没有反应过来。

为什么?兖州不都已经拿下了么?叛军不是开始节节败退了么?

贺拔庆元死了?在大邺行军几十年的三军主帅,没死在颉利可汗手里,没死在政治迫害中,最后却死在了大邺自己的兵手里?!

殷胥觉得自己不该,但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崔季明,他已经无所谓这时候该说什么,声音已经先从口中发出了:“崔、崔中郎呢?”

和他同时开口的,还有从列队中迈出一步,满脸震惊的礼部侍郎崔式。

殷胥听到自己的声音还没有抖,他觉得自己暴露了面上的神情。

他感觉到周围早就知道流言的群臣,神情也微妙起来。

那信兵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简短的军报,念道:“随军副将席毗罗、从军中郎崔季明皆随军而亡……”报信兵念着念着,就看见台上圣人脸色变得惨白,他声音也低了下去。

崔式倒退一步,若不是身后有人扶着,他几乎要跌倒。

殷胥似乎沉默了好一段时间,然而两侧群臣已经聒噪起来。贺拔庆元就像是大邺的不死军神,他被叛军诛杀,这对于前线的士气影响太大了,已经被逼到极点的叛军说不定能够借此反击,应该立刻作出部署才对!

然而半晌,群臣就听见了殷胥低低说了一声什么,那句话被窸窸窣窣的讨论掩盖。

报信兵跪在两侧群臣之间,看着自己的影子在身前拉的长长,遥远的圣人抬起脸来,他唇色都变的惨白,晨光却映的他的瞳孔墨如点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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