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之友(622)

她什么也不知道了,眼前什么也看不清,不少叛军或自己人惊恐的脸从她面前划过,她只知道喊叫着挥动长戟!

崔季明一瞬间最庆幸的事情,就是没有带非要想打仗的考兰来。

他是多少年命苦,好不容易长大到今天,不该死在大邺内乱的战场的。

这个想法在她脑内凝聚了一秒就随之消散,她只感觉自己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有在想,也什么都想不起来。

都是穿着甲,只能凭头巾和衣领辨认是叛军还是我军。

崔季明不知道她有没有伤到自己人,但她与这战场上所有的士兵一样,已经顾不上关注这些了,所有她视线范围内的人,都要杀,不杀她就活不了!

不杀她就活不了!

或许是她攻势太猛,周围竟短暂的被她螺旋的横扫,清出一圈空隙,她喘了一口气,金龙鱼踉踉跄跄的踏着别的战马的尸体,崔季明回过头去。

然而步兵也没有逃,虽然他们逃也活命几率不大,但应该逃的啊。

他们与掉下马的骑兵正在短兵相接,不少弓兵还在靠后的位置不断放箭。

而外头渡船而来的叛军步兵,已经持盾列成了阵挡在周围,好似给这混乱的战场画上了一圈边界。或许还有没完全结阵的空隙,但微弱的月光之下,崔季明满脸是血,她昂首看不清状况。

她在马上,喘着粗气还在想剩下的兵力还足不足以列阵,如果列六合阵能不能机动的破开对方的盾阵而逃?

有没有这个可能——

就在这思考的间歇,崔季明只感觉远处盾阵薄弱的一角,骚动了片刻,她紧接着就看到一小队骑兵给盾阵冲开了一个两马并行的小口,撞了进来。

为首的人……是贺拔公。

崔季明只感觉自己心头停了片刻。

她此刻没有任何得救的感觉,条件反射的持长戟击向背后的突袭者,目光却向贺拔公的方向望去。

崔季明觉得自己眼泪都差点掉了下来。

因为闯入包围圈的,真的是一小队骑兵。他们几乎都受了伤,显然是刚刚从西侧的战况中逃脱,剩余人数怕是不及来时的十分之一,却再次冲进战场之中。

或许贺拔公是因为她还在这里?

是他不想远远逃走看着自己带出的凉州兵送死?

还是那些跟他而来的凉州兵中,也舍不得自己还在奋战的战友兄弟?

贺拔公当真不该来的。

崔季明觉得自己是可以死的,但阿公不该死。

对方的盾兵几乎是迅速合拢,以几倍的兵力去聚拢向贺拔庆元攻开的那一个小豁口。贺拔公骑在马上,一边奋力挥长刀,一边似乎还在寻找崔季明的身影。

战况已经很混乱了,崔季明看见了他,她头一次见阿公面上露出如此不安的神情。

她忽然想起,蒋深曾跟她颇为感慨的说起过,她被龙旋沙所埋,阿公前去找她。四处找不到人存活的痕迹,不知道是谁先发现的她,喊了一句,阿公从马上下来,跑的一个趔趄,扶在地上一把,才稳住身子。

是很小的一件事,她却记着了好久。

原来那时候,阿公吓成了那个样子啊……

崔季明想尽力的朝他靠拢过去,然而郓州城内涌出的骑兵数量,就远胜过他们,有不知道多少人死在脚下,却好似有更多的人朝他们靠拢而来。崔季明听见了脚步和盾牌挪动的声音,她杀得失去理智,却知道是盾阵在一点点缩紧包围。

这是常用的法子,长枪横在盾牌的缝隙之间,让他们人挤人肉贴肉,被一点点扎穿在越缩越小的盾阵之中。

崔季明惶恐了起来。

她不该慌的,这种状况下她绝对不能慌的!

但心是管不住的,死亡的恐惧笼罩,夜幕之下,她不知道身边自己的人还存活多少,拼命砍杀着靠拢来的骑兵,几处负伤,胳膊上扎了几枚箭矢,她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状况,只想在混乱的战况中,找到贺拔庆元!

忽然有一匹马朝她撞来,崔季明回头就要将劈砍而去,却被一只手一把抓住了胳膊。

她看见了阿公的脸,傻了一下喃喃道:“阿公!”

贺拔庆元骑在马上,他看着崔季明满脸是血,身后几枚箭矢立着,不知道是伤了她还是卡在铠甲缝隙中。左边臂甲已经掉了,一条胳膊上看上去伤的几乎要废掉了,而她自己丝毫没有感觉,还在死死握着长戟。一个人身边好似能摞起层层尸体,不知道她发起疯来杀了多少。

贺拔公嘶哑着声音,高声吼道:“往河岸方向撤,为了围挡你们向南冲的趋势,他们太多步兵来了南侧,一旦盾立成了排,他们回撤不易,咱们更快。靠河岸的方向应该步兵更薄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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