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之友(660)

她一个人身上,就能体现出那支大邺最常胜的军队的气质。

敢于以身犯险,用言语计谋来为行动开路,该出手时狠绝到了极点,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怪不得李治平对贺拔庆元恐惧至此,拼了命也要将贺拔公拖死。怪不得他们自以为全盘掌控的山东却被一时打到兖州——

李治平惨叫一声,崔季明的身子似乎滑入了水中,李治平知道他到了水中,就不可能再有活路,大半身子躺在地面上,被拖向水中,手去死死的抓住了栏杆!

崔季明呢?!

听着咔嚓一声,身子还横躺在甲板上的李治平,手指紧紧扣着栏杆,头却以惊人的弧度朝船下弯去!

何元白探头一看,崔季明半个身子浸在水里,两手持刀,刀横在李治平脖颈上,两脚在水下蹬着船体,以此借力,就这样活活轧断了李治平的脖颈!

李治平虽还相连,脖子以那样的弧度弯过去,已经不可能活了。伤口朝外不要命的涌着血,喷了浸在水中的崔季明满面。

她额前的卷发都被鲜血浸湿,面上的神色却是坚决到了极点。

李治平死了!崔季明是行归于周必须要杀的人,不但是因为她的背叛行为,更是因为放了她就是放虎归山!

何元白看着她两只手紧紧抓着刀刃,她或许可能会抬刀反击何元白,但显然她没有松手的打算,她一切可以都不顾,就是要割下李治平的头颅!

这是攻击她的最好时间——

何元白也是曾经上过战场许多年的人,他拔出刀来,不敢再多想,抬手就要往崔季明刺去,他只觉得自己的手都在发抖!

贺拔庆元也曾经是何元白心中的军神,只是多少次他卷挟在行归于周中,眼睁睁看着贺拔庆元遭遇几次变故。崔季明杀了李治平,他心中竟觉快畅。

而当年的崔三,眼睛看不清,还需要旁人扶着进门的时候,就走入了他的课堂,为了避免皇子之间的争端,没少在书院装疯卖傻,每天玩玩闹闹。

那些岁月,已经过去了多久。那飘进桃花的学堂内,那几个偷偷翻墙跑到国子监的皇子,如今身份样貌早已天差地别;那些看着崔季明被罚哈哈大笑的少年,有多少随着家主沉默的加入行归于周,有多少还想在如今混乱的朝堂上保持初心。

暴雨倾盆下,湖中的船边,多少被风拉斜的雨丝打在这几人面上,雨水急促敲打在船舷上不像撒豆,声不间断,像连串滚动的闷雷。

只是将刀朝崔季明刺下的一瞬间,何元白眼前飘过多少面容。

在建康遭遇多少年不公的萧烟清,灯下捧着书卷红着鼻子,看不清字,喃喃道要留在长安,不顾名声拼尽一切也只想搏她多少年前就该得到的东西。

几个在廊下抓蛤蟆的少年,在他夹着书卷的身影后,跟着小声的笑他传开了的何冬瓜之名,看他一旦挥拳,捂着头四散而逃,留下一地乱蹦的蛤蟆。

去长安教书是计划中的一环,还是他心中最好的时光?

就这一瞬,短的来不及几颗雨点打在他刀面上,崔季明忽地唤了一声:“先生!不要打我。”

她抬起眼,好似玩笑又好似恳求,眼睫弯弯兜着雨,面上血顺着雨水往下淌,何元白俯望她,蓦地心头发疼一颤,应了一声。

刀停住。

那一声发出,好似颤颤巍巍的惨叫。

崔季明却猛地往下一拽刀,终于砍下李治平的头颅,抓住他发髻,拧身如鱼一般,头也不回的遁入水中。灰色浑浊的湖水掩匿了血痕与她的身影,她如同在水中长大般,身子摆两摆,再看不见了。

何元白扶着栏杆,刀僵在原地,两臂像是被铁条贯穿,无法弯折。

他低头看水,水远的像仰头看天,灰的令人作呕。黄璟知道若是自己也未必动得了手,此刻众人面前,却仍要做足了场面,拽了何元白一把:“你惯是这样念旧情,不愧是诗仙!”却看着何元白怔怔回头,眼睛缓缓的眨了眨,半晌道:“我这辈子做不成大事了。”

黄璟一愣,何元白拎着刀慢慢的往船内踱,没有再开口了。

船上满是血迹,李治平带来的侍卫四处跳船逃窜,他们是建康长大的,水性极佳,又了解四周环境,只要是能逃,躲几日,未必有人抓得住他们。

不少人朝李治平没了头的尸体靠来,不忍直视,忍不住怒骂崔季明的过分。黄璟叹道:“当年北地鲜卑人打柔然、突厥时,蛮族喜欢将敌人割下头颅挂在马鞍上来恐吓示威,北地将领为了恐吓回去,也命手下的人要将蛮族的脑袋也割下来,头发拴在马鞍上,后来就成了一种……清点战利品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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