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师系统(4)

荀南河刚要再开口说话,辛翳起身脱掉大氅,快步走去火边烤了烤手,又走回来,脱掉鞋履,作势要往他病榻上挤。

荀南河一惊,又咳了咳。

辛翳踏步进床榻里去,那样高大一个人,蜷卧在被子外,脑袋靠着木枕,手放在荀南河胸口,就像幼时荀师安慰他时,轻轻拍着。

荀南河面上浮现一层病态的红晕,偏过头去没有说话。

南河:……你瞧瞧自己那个子,你瞧瞧你那张暴君脸,现在蜷在她旁边,威严何在啊!

南河甚至有点痛心疾首了:这孩子,到底什么时候能长大!

荀南河闭眼装睡,耳边却传来只有她一人能听见的嬉笑声。

领导:“哟,南河,他手都放上去了。你病重了之后就没穿裹胸吧,不过你这会儿也是回光返照了,就是被他发现你女扮男装也没什么的了。”

南河不想说话。

天底下给自己起名叫“领导”的系统可真的不多了。

她要是开口,难免要叫它名字,白白被它占了便宜。

南河想着,若是下次任务换了身份,能自己取名,她非要给自己起名叫“爸爸”不可。

领导作为领导,自然不用察言观色,永远不识好歹,笑道:“他可是觉得你真的跟他生气了,觉得你们俩要决裂了,你不解释解释?——怎么着,我给你一点依依惜别的时间,你还不好好珍惜?”

荀南河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脑中却道:“你丫倒是很会排戏啊。任务结束早该退场,你竟然给我安排个病死。病死就病死呗,你给我弄个马上风也行。你却非要拖几个月,拖到他回来不可!”

领导笑起来:“怎么?你不想见他?”

荀南河:倒也不是,只是她实在不喜欢这样的场面。

系统笑道:“第一个任务虽然耗时八年,但你也算任务完成的不错。让你跟自己养大的君王告别,你还不愿?下一个帝师任务,过会儿就要开始了,你不如再仔细瞧瞧他。”

荀南河是真见不得辛翳这幅样子。

她觉得自己死了也不算什么,辛翳毕竟是楚王,从小见过不少生离死别,伤心些日子也就罢了,并没有什么大事。但她病倒之前与辛翳有些争端,分离之前最后一面,辛翳又甩袖而去。

对荀南河来,这倒是无所谓。

只是这会儿见面,瞧见她病的不成样的脸,辛翳心中必定万分复杂。

辛翳将头靠在枕边,拍着她身子,轻声哼唱。

这小子幼时扮猪吃老虎,习字武艺全都装傻,歌舞无能还就愿意折腾,天天跟着宫人唱歌跳舞又打鼓的摧残旁人耳膜。

他轻轻哼曲,今日倒是超常发挥,五音有大半还在调上,勉强有几分荆楚清远山歌的味道。荀南河想笑他的歌声,但她倦极了,这会儿已经不是装睡,而是有些睁不开眼了。

辛翳似乎也感觉到生息如流水似的从荀南河身上逝去,手微微抱紧她,声音发抖似的与她说话:“先生……南河。”

荀南河浑身都痛,他还抱她这么紧,她动了动身子,她颈上带的蜻蜓眼琉璃珠子从衣领滑出来,辛翳看到,眼睛像是被扎了一下,伸出手,小心翼翼的碰那蜻蜓眼串珠,呵气一笑,双眼发疼,声音低哑:“这么多年,先生早已位列令尹,是我大楚朝堂之首,竟还带着它。先生可知道,你带了这个,就要效忠于我,就要服从我,我不让你走,你就不能走——”

辛翳的情绪几乎要因那小小蜻蜓眼挂坠而决堤,他想低头去亲吻一下那串珠,此时此刻却仍怕唐突,只用手指捏住,帮她放回衣领。

南河迷糊之中微微抬眼,轻声含混道:“无光,别烦我。”

他看见她还能懒懒回答,笑了下,肩膀微微颤抖,握住她的手:“你给了我这个字,怎么能不看我弱冠后用上这个名字?过几个月我就该加冠,你真的不亲自为我加冠?……我是日蚀时出生,自小便是凶兆的化身,臭名昭著。不过你名字也与天象有关,南河是井宿的星官,是南侧天空的戍卫……南侧,那就是楚国的戍卫,你觉得巧不巧。”

南河:……孩子,别多想,我是因为家南边有条河,才取这个名字。我家要是西边有个坝,我估计就叫“西八“了。

荀南河耳鸣的厉害,只感觉自己双膝以下都冷的没了知觉,也有点听不清他又说些什么,只含混的应答。

辛翳听见她早已神志不清的胡乱应答,也觉得掌心里那只细长的手越来越冷。刚刚还燃烧的希望又被他的病弱模样给浇灭。

他倾身过去,脸色苍白,细声劝诱:“你说要培养我成为一个合格的君王,但我远不够,不是么?我今日还冒险一个人回来呢,我还骄奢淫逸,还昏聩贪乐——甚至、我连王嗣也没有,昏事也未定!你就放心我这个混帐,一个人在宫中胡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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