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气氛急遽冷凝下来，报复过的快意后，我随即感到手足一阵冰凉，又不是不知道曹丕是怎样的人，偏偏处处撩拨于他，不是自己往枪口上送嘛。可一遇上他的倨傲和不屑，便无法无动於衷。

罢了，罢了，实在把他惹到了，大不了我席卷曹府内的细软，跑到巴蜀去投靠刘备去。

哎——再这么下去，我都快得妄想症了。

正胡乱想着，手上骤然一暖，我愕然地斜睨他，见我看他，他手上微一用力，偷偷作了个鬼脸，随即立刻放开我的手，作出一副正经的样子来。

我无奈的摇头，虽说是出言为论，下笔成章的陈思王，现下，到底还是孩子，暖意，却从手开始一点点弥漫开来。

“啊——”我猛地坐起身来，额头冷汗涔涔而下，黑暗中，我拥被而坐，大口大口的喘气。

好可怕的噩梦，最可怕的，莫过于醒来之后梦境已经忘得干干净净，那种恐惧仍紧紧的攫住你的心脏，没有一点放松。

望了一眼温暖的被窝，摇头，算了，睡意全无。

起身披衣，打开房门，夜里的桃花，不似白天的灼灼其华，另又一翻别样的风情。月色如练，皎洁似玉，柔柔的撒在花瓣上，如轻柔的手上在爱扶着，漾起的粉红，透着朦胧的光晕。

偶一风过，稀稀洒洒，如雨，如雪，如霰……

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

忽然，一声轻喟打断我的思绪。

“谁？”我皱眉，喝问道，边在脑海中盘算着，如果是贼的话，我大叫引来侍卫的可能性有多大。

一人从树下阴影中转了出来，漆黑的眸子静静凝视着我，眼中点点俱是心痛悲伤，似乎还夹着隐隐的恨和怨。

这样的视线，只能令我一时怔怔地杵在原地，无发动弹，心脏揪紧、胸口发疼，心中五味杂陈，满满的溢出来，就叫心疼。

以为他是高傲的，冷峻的，他讥讽，我更不屑，而眼前的人，却硬生生剥开几层的面具，将底下暗流汹涌摆到我面前。

“三弟自幼颖慧，很得父亲宠爱。”他不带任何感情的徐徐开口，我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处干涩得异常，连发音都是一件困难的事。

“年10岁余，便诵读诗、文、辞赋数十万言。”

嘴里越加枯涩，只能闭了口不言。

“父亲夸他在诸子中‘最可定大事’，曾欲立他为世子。”

一声长叹，他沉默良久，“你也……”

半句话出口，似是觉得不妥，他又住了嘴，只紧紧抿着。看着他不同往日的倔强神情，我才想到，一直觉得曹植小，其实他也不过才十七、八岁，在现代的这个年龄，还是被称为孩子，可以在父母怀中撒娇的大小。

一个冲动，我张口道，“不是，我不是……”

聪明如他，怎会不懂我的意思，眼中的阴霾如照到日光的浓雾般退去，只余下清澈的，美丽的一泓静水，似要将人溺毙于其中。

几乎是痴迷的望着，我怔怔出神，直到那双黝黑的眼睛里传出戏谑的意味，我才懊恼的偏了头。

蓦地被一片阴影笼罩在身上，我惊异的仰头，一个温热的吻便落在唇上，没有加深，只是如蜻蜓点水般的一触即离。

“晚安。”蕴涵着柔情的声音软软的落在耳边。

我轻拂着嘴唇，怔怔发呆，在那么一瞬间，心里涌上的，不是柔情，不是甜蜜，而是寒冷，彻骨的寒冷，难道我逃逃避避，如何也躲不开即定的命运吗？

在邺城，袁熙放我走，那是我以为的第一次选择，结果却是遇见曹氏兄弟，被迫去幽州，暗合了甄洛的命运。

到了许都，更是一步步踏入命运的深渊中 ，越是挣扎，越是束缚。

可是，走到今天，我不想，不愿，也不甘向命运屈服，就算我注定只能落得悲惨收场，我也放手搏一下，何况我既然已经来到这里，什么都还是未知的。

但求无悔于心，无愧于心。

第二天早上起床洗漱的时候，才从镜中见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美女，果然是睡出来的啊！

用冷水敷了眼，略略施些脂粉，勉强可以见人了。

“夫人，今个儿兴致很好么？平日都不见你怎么用心打扮的啊。”端着事盘进来的惜情，惊讶中透着喜悦。

“小丫头，记住，落魄的时候，如果连自己的心都那么觉得的话，那么，你就真的落魄了。”我笑着拿起竹筷，往嘴里填着食物。

惜情一脸疑惑的望着我，我叹息摇头，真好，少年不识愁滋味啊，不像我，像是识尽愁滋味，却只能道，天凉好个秋。

回眸一笑百媚生 六宫粉黛无颜色 第六章 问心(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