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卿卿(59)

作者:: 山中君 阅读记录

他又做梦了。

梦中他仍是在这间寝殿, 殿中一片漆黑,像一个黑暗的洞穴。

外面有人在拍门。

“殿下……殿下让我进去好吗?”

声音娇弱,带着哭腔。

伤口火辣辣生疼, 他不能开门。

“孤已歇下,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像平常一样稳定冷淡, “太子妃自己就寝吧。”

外面没有动静了。

她一向很听话, 从不会对他说半个“不”字。

有莫雪松暗中照顾,应该不会有什么事。

风昭然摸黑给自己上好了药,窗外风声呼啸,不知为何他心有所感, 走过去打开了殿门。

月光呈极浅的蓝色,轻纱一般覆盖在大地一切事物之上。

一个小小的人影靠在门边, 抱着自己的膝盖,依偎着雕花门柱,就这么在寒风中睡着了。

风昭然无法形容自己这一刻的感觉。

好像世间所有月光全涌进了心底,又冰冷,又幽凉。

他慢慢弯下腰, 将她抱起来。

伤口迸裂, 鲜血瞬间濡湿衣裳。

“喂, 你流血了。”

有人蹲在房顶上向他道。

明明是个少年人的身形, 看着却像一只收起翅膀的鸟。

风昭然没有理会。

她的脸无意识地在他身上蹭了蹭, 呼吸中已经有灼热的温度,她发烧了。

梦境始终笼罩着一团雾气,面目模糊的下人将她扶过去, 她的脖颈低垂, 柔弱如花茎, 轻轻一点风雨可能就会折断。

那一晚他回后寝殿后,一直站在门前,未曾合眼。

“你不高兴?”那个少年的声音有些疑惑,“你这种人也有不高兴的事吗?每个人都被你耍得团团转啊。”

冷月无声,风昭然没有回答。

声音只在心里,隐隐回荡。

——他隐于黑暗之中,将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间,但她这样依恋他,他却无法给她想要的庇护。

*

姜宛卿上一世在行宫里病了一场,高烧三天才退。

等她醒来的时候,万寿节已经过完了,她只在回京路上,听嬷嬷说起国师清虚私会庆州纳贡的官员,皇帝震怒,赐死了清虚。

当时她人还有些虚弱,晕晕乎乎的,也没听真切。

若是听真切了,她今早肯定就在偏殿里装病不来了。

皇帝竟是在筵席上审的清虚。

寿宴设在行宫晓畅阁,乃是行宫最宽敞的一处殿阁,内外以象牙人物雕镂屏风相隔。

清虚被带上来的时候,戚氏正在同姜宛卿嘘寒问暖,崔贵妃则拉着姜元龄的手细细夸赞。

皇后则因瞧不下去崔贵妃对姜家的那股子亲热劲儿,冷脸离席。

一声惨叫打断了筵席上的歌舞升平,清虚被五花大绑押至尊前,高声哭喊:“陛下,臣与各州府的人素不相识,怎么可能结交外臣,臣是被陷害的!”

刘锟沉声问:“若国师是被冤枉的,为何右肩上这道伤痕与私会贡使的黑衣人身上留下的一模一样?”

行宫地方不算小,奈何一时间人来得实在太多,各地贡使皆挤在一处院落。

贡使是代表州府送贡品入京的六品官员,多是选能言会道之人,在上贡的主职之余,也要替自家太守结交权贵,所以在京中肯定会四处走动。

但这种走动皆不能放在明面上,因为皇帝最忌讳近臣结交外臣。

皇帝面沉如水,清虚重重地磕头:“臣冤枉,臣当时经过花园,忽然一支冷箭射来——”

莫雪松喝道:“休得胡言,箭伤与刀伤岂能一样?”

清虚叫道:“那支箭上绑着一把刀!臣瞧得清清楚楚!”

皇帝望向刘锟,刘锟回禀:“箭要借助羽翎才飞得远,若是绑上一把刀,即便射得出去,一来射不远,二来射不准,更别以箭带刀,在人肩上留下同样的伤口,世间绝无此种箭术。”

清虚绝望大喊:“有,真的有!”

姜宛卿透过象牙屏风镂刻的缝隙看着这一切,心里附和一句:是的,真的有。

比如风昭然身边那位神箭手。

从她这个位置只看得见风昭然的一截侧脸,他的鼻梁挺拔清正,面上没有什么表情,脸色依旧带着点苍白,身形端庄雍容,谁也看不出他身上有着和清虚身上一样的伤口。

莫雪松呈上另一项证据:“这是在国师房中搜出来的,京城钱庄的银票,总共一万两。”

国师是天子近臣,没道理随身揣着这么多银票,显然是到了行宫之后才得的。

清虚一脸惊恐,连声说自己根本没有见过这些银票。

皇帝已经不再看他,向殿上某一处喝问:“这些银票是谁的?”

那边的人迅速离席而起,跪伏在地,纷纷陈述自己的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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