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意风流(419)

作者:月神的野鬼 阅读记录

赵慎打量着这座通体洁白的玉玺,眼中逐渐浮现出惊艳,他仿佛是想起汉室上千年的历史,多少分分合合,多少肝肠寸断,他伸出右手握紧它,蘸着黑红的印泥,稳稳地按在雪色宣纸上,第一封印有“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的国书呈现在世人眼前,往事已如烟。

“天子有令,分田改革,铸剑为犁,大赦天下。”

季少龄接过国书,一字一句宣读着皇帝的第一封诏令,殿外的宫侍将旨意传递下去,一直传遍天下。李稚听着那洪亮悠长的声音,只觉得心潮澎湃难以抑制,他重新低下头去。

时隔三百余年,象征着天命所归的传国玉玺重归汉皇手中,宣告其至高无上的正统,而玉玺背后的故事也随之传遍天下,那一日,天南海北的人都在热议那段尘封已久的历史,以及那个早已被南梁朝廷抹去二十多年的名字——王珣。

众人这才惊讶地发现,原来早在二十年多前就曾有个将军跨越雍阳关收复过汉阳,他与他的军队永远地留在了北地的无尽风雪中,有心人闻讯来到汉阳考古,在城外的军事工道上挖出无数折戟断剑,上面遍布血一样的红锈,为人们讲述着那支青州军队曾创下的不世功勋。

新皇下令恢复晋河王氏祖地,册封王珣遗孀谢灵玉为公主,封号为衔玉,并于汉阳城中为王珣设祠。太傅季少龄见到王珣的故剑心中大恸,请命亲自为王珣写祭文,那篇荡气回肠的三千字祭文一出世,天下再次为之轰动。

谢灵玉乘坐马车离开雍京,途中在栽满玉堇花的驿馆暂时歇脚,一大群卫兵聚在楼下讨论王珣,还有金陵旧事,她坐在窗前听了会儿,抬头望向清澈如洗的天空,脑海中莫名又想起谢照最后留下的那句话:历史的风,会吹去陌上的尘。

荒草古道上,年轻将军骑马而立的身影似乎还依稀可见,他像是远在天边,又像是近在眼前,谢灵玉望了他很久,他在等着她。

“大小姐。”等候已久的马车夫出声提醒,“时辰到了。”

谢灵玉伸手放下朦胧的面纱,挡住前路上弥漫的风沙,“启程吧。”

古往今来,英雄寂寞,美人老去,但故事不会,传奇不会,她想起她深爱着的那个人,他永远都是二十四岁,鲜活地留在她的记忆中,终其一生她都在等待与之重逢,就在那片他们曾经许誓过的关山明月下。

春来了,她要去赴一个约。

道吟啊,照顾好自己,今后谢家人是真的四散了天涯,再也不见了。

谢珩默立在廊下,一直没说话。

谢灵玉离开雍京后,滞留雍京已久的霍玄也动身前往自己的封地,除此之外,谢照的死讯并未在新朝掀起太多波澜,对于野心勃勃想干一番大事业的新朝官员而言,南方的事至关重要,但谢照已经不重要了,包括李稚也是这样想的。

李稚原本打算等内政尘埃落定,他再腾出手仔细梳理南方之事,直到一封上书忽然打乱了他的计划。

事件的起因是有雍州武将议论,谢照身为南梁重臣却滥杀忠良,一手酿造朱雀台血案,不配归葬璟山与历代名臣一起享受供奉,要求将其起陵重葬,并剥夺其身前一切名誉。随后,青州都督桓礼上书,请求新皇下令准许谢照以二品太师之位归葬璟山。

桓礼上书是情理之中的事,他与建章谢氏渊源深厚,谢照在残存的南方士族眼中仍是重要的精神领袖,桓礼绝不可能眼见他身后受辱却袖手旁观。

原本李稚对谢照的丧事一直是冷处理,允许他安葬在璟山,但剥夺其身后所有荣誉,准许他的家人以家族名义祭祀,但不享有任何谥号,这是他与赵慎感念金陵子弟在北伐中的功劳,对谢照一个已死之人网开一面。

可桓礼的上书却打破了这份默认的平静,李稚没想到桓礼会选在这种时刻发声,一石激起千层浪,新朝关于谢照的身后事顿时掀起一阵轰轰烈烈的热议,而将这件事推向最高潮的则是霍玄的上书。

煽风点火也好,真情实意也罢,远在封地的霍玄突然上书支持桓礼,慷慨激昂地陈述谢照身前十项功劳,并列数谢家人在北伐中的功绩,认为谢照归葬璟山无可厚非,并请求新皇为其加封九锡,赐谥号“文忠”。

谥者,行之迹也,号者,功之表也。

“文忠”二字是南梁文臣谥号之最,这是要为谢照盖棺定论,追封其为千古忠臣。

李稚看了只觉得笑话,他自然知道霍玄在打什么主意,直接将这封奏疏压了下来。

季少龄道:“一切身后名之争,本质争得不是名,而是权,霍玄与桓家人不断拿一个死人做文章,来试探新皇对旧士族的态度,也难怪他们如此紧张,南方局势尚未明朗,有人不甘心就此离开庙堂,总想再争一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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