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生倒计时+番外(297)

赵白鱼久久不言,杨氏突然开口:“是要我击鼓鸣冤,状告方星文?”

“你知道?”

杨氏:“路上照顾的人说漏了嘴。”

纵然双目浑浊,她仍尝试去捕捉赵白鱼的身影,脸颊有曾经被刑讯逼供而留下的旧伤,嘴巴被打歪,声音平静而压抑:“大人,去年我还在牢里,心如死灰,要追随枉死的家人到地府里告状的时候,有人告诉我,他说淮南有一个人被当了白鸭宰,从县官到知府,到三品的、二品的大官都判了他死刑,已经上了刑场,却有一个青天把他从刽子手的刀下救了出来,还替他翻了案……您知道我多羡慕吗?我日盼夜盼,盼着青天也来两江,也能听到民妇的冤屈,也来替百姓伸冤了。”

屋里寂然无声,静得一根针落在地上也清晰可闻。

杨氏努力睁大眼睛,好像是在寻找那日思夜盼的父母官。

她问:“大人,您姓赵吗?”

声音轻而满带希冀,不堪一击,却又坚不可摧。

她问:“大人,您是那淮南来的小青天吗?”

赵白鱼低声回她:“本官姓赵,曾任钦差赴淮南。”

杨氏表情愣怔,眼睛睁到了最大,入目仍是影影绰绰的世界,只瞧得见一道身影背着光伫立在她的眼前。

她扶桌而立,郑重而敬畏地合拢手掌,高举过头顶,深深一拜:“民妇,有冤!”

赵白鱼受了这一拜:“冤从何来?但说无妨。”

而后看了眼暗卫,从没陪赵白鱼审过案子的暗卫突然福至心灵,赶紧就去外头借纸墨笔砚,结果请来一位教书先生。

那教书先生脸色冷肃,身形隽瘦,背脊挺直,留一撇山羊胡子,二话不说铺开纸笔沾墨。

暗卫到赵白鱼跟前说:“隔壁邻居。我说想借笔墨帮人写诉状,他听了就说他以前帮人写状纸的,顺道过来帮把手……会不会耽误事?要不赶走?”

被议论的教书先生眼观鼻鼻观心,浑然不觉似的。

赵白鱼收回目光:“不用了。”

杨氏开口陈冤:“元狩十八年八月初五江西吉州人士杨氏,状告洪州盐商会长方星文巧取豪夺,杀人灭口……”

见盐井而心喜,杀人灭口,夺其私财,诬告无辜,勾结贪官污吏,对杨氏私刑逼供,屈打成招,令其蒙受不白之冤,巧遇大赦,幸免于难。然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被关大狱两年,后遣至盐井劳作,为沉冤昭雪而苟延残喘至今。

白骨沉冤五载,黄金买转乾坤,盐池暗涌窦娥血,可见天理昭昭?

状纸不到两百,字字泣血。

杨氏屡次掩面痛哭,暗卫难掩愤慨,倒是教书先生颇为平静,手稳,下笔一颤不颤,行云流水地写完诉状,无需更改或誊写就能用。

赵白鱼把状纸递给她:“如果你愿意相信我,我会竭尽所能,为你平反昭雪。”

杨氏:“民妇身无长物,孑然一身,何惧信任落空?”

赵白鱼:“你且去敲洪州知府衙门的鸣冤鼓,递上状纸,之后无论如何问话,你沉默以对就行。”

杨氏:“奉命惟谨。”

赵白鱼:“自古断案定谳势必私刑逼供,你怕不怕?”

杨氏有着九死不悔的坚定和平静:“如果我怕,早在被诬入狱时就该当头撞死,来个血溅公堂,拷问拷问那帮贪官污吏的良心!也问问神佛,为何天道不公!”

“眼下钦差在洪州,府内的官最怕在这节骨眼横生枝节,轻易不敢屈打成招,但官官相卫,山黔还在洪州,有可能向洪州知府施压。你现在是戴罪之身,翻案之前,还得回牢里,而牢狱有无数种能让人悄无声息死去,仵作还验不出来的法子。”

杨氏:“民妇怕吗?我在牢里的头两年不肯认罪,他们夹我的手指、用棍子打断我的腿骨,抽打我的嘴巴……大人,您听过压麻袋吗?”

赵白鱼点头。

他在京都府衙门待过,当然知道这是狱卒首选的杀人灭口的法子,在犯人身上压麻袋,限制呼吸,通常两三个时辰就让人犯在睡梦中气息断绝,压根验不出一点外伤。

“我被压过麻袋,也险些淹死在盐井里,九死一生到现在,我还活着,老天也要还我公道!”

杨氏笑着哭。

赵白鱼、暗卫和教书先生三人都沉默地走出院子,送教书先生回家时,特地问他名姓。

教书先生摆手:“无名人氏,问来做甚?顺手帮个忙罢了。”

暗卫目送教书先生的身影消失在绿树白墙后,嘀咕一句:“真这么热心肠?”

“许是公道自在人心。”赵白鱼叮嘱如果杨氏入狱,则让他随身保护。“人被逼到死路,什么都干得出来,我不能让人真的死在牢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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